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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
二十
第二天開了一天的討論會,爭爭吵吵每個課題只討論了十來分鐘,有些評審者態度極不認真,敷衍了事,草草地就判了別人的死刑。這裡的每個課題都凝聚了教授們的許多心血,他/她們都是花了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籌劃醞釀完成的,每個申請者都對自己的課題申請寄予了無限希望。丁一覺得太殘酷了,但是他沒有辦法。為了幾個有前途的青年華裔教授的課題,丁一和幾個老印爭得厲害,他不退讓,能救多少就是多少,起碼申請稿還有旋餘地重新送來。老印們常常抱成團,對華裔教授們的分數打得很差,故意刁難打壓。當年讀書時丁一就體會到,在美國真正欺負中國人的往往不是白人,而是印度人,印度是英語系國家,在語言上他們有一定天然的優勢,儘管他們的英語聽起來很彆扭。其實兩個民族都很勤奮,相煎何太急。後來工作上也是如此,丁一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聽長輩們說,解放前的英租界裡的幫兇都是印度來的,對中國人狗仗人勢地呵斥加大棒。時間久了,無形中在美國科技界的華人圈裡普遍對印度人有成見,許多教授不敢收從印度來的人做學生和博後,因為他們很容易做假。丁一對老印們的意見逐條反駁,據理力爭,毫不相讓。臺灣教授時不時地敲邊鼓,聲援一下丁一,搞得老印們惱火,但又沒有辦法,畢竟丁一是Chairman,他們有點忌憚,所以有所收斂。這都是老把戲了,丁一以前經常碰見,已經習慣了,所以一見有印度教授在場,心裡就有所警惕,不讓華裔教授吃虧。在Study Se裡,最怕的就是沒人為你說話,再好的科研專案,無人關心,無關痛癢,必死無疑。不知怎地,丁一想起了洪濤和鞠進,中國那邊又是一番風景,各有千秋。想到中國的科研,丁一心中不免一絲苦笑。
開完了會,丁一也不做逗留就乘飛機往家裡趕。因為女兒Judy明天開家長會,他是一定要參加的。丁一對兒女的教育一向很重視,平時太忙,沒有時間輔導他們的功課,但家長會絕對不能省掉。透過家長會,一方面可以瞭解孩子們在學校的學習情況,一方面可以和老師們溝通。
到家裡,月琴正在做菜,見了丁一告訴他,同事們說郊外的楓葉非常好看,問要不要週末去賞紅葉。丁一說好呀,他肚子有點餓,用筷子拈了一筷子菜就往嘴裡送。兩人在餐廳的圓桌旁吃飯,談著Judy家長會的事情。Judy剛考完SAT,分數很棒,她報考了軍校,需要老師們的推薦信,借這次家長會的機會,正好向老師們摸一下底。現在可是申請大學的關鍵時候。
第二天上午丁一夫婦沒有上班,他們開車來到Judy的學校參加家長會。像以前一樣,心情有點隱隱激動。這是一所私立中學,規模不大,一色平房,但教學質量絕對一流,是這所城市最好的。學校每個年級只有八十來個學生,每年其中有分之二十的學生被常春藤大學錄取。和許多中國家長一樣,丁一月琴也非常注重孩子們的教育。他們忙,沒有太多的時間督促孩子們的學習,也不欣賞對孩子苦苦相逼的督促方法,於是花錢將孩子送到這所私立學校培養,讓他們在自由的環境下開花結果。果不既然,孩子們在這所學校裡學習不錯,如魚得水,全面發展。由於學習成績優秀,孩子們還拿了獎學金。
進了教學樓,有個黑人秘書和他們相熟,熱情打招呼,並遞給他們今天和各課老師面談的時間表。他們沿著光潔的木質地走廊向裡面走去,沿途牆壁上掛滿了學生們的作品。其中有一幅中國字畫老遠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是一箇中國書畫家寫的條幅贈送給這所學校的,蒼勁有力,渾然天成。條幅旁邊掛滿了這個學校的學生夏天到中國學校交流的照片,一群中美中學生聚集在一起聯歡,動作搞笑。這所學校和中國的一所學校結為了姐妹學校,兩校的學生每年都有互訪,飛來飛去,像一群羽翼未豐滿的海鷗向著海闊天空飛奔。丁一心裡禁不住自嘲,自己是海鷗也就罷了,怎的將孩子們也聯想成了海鷗,好像得了海鷗症。
月琴忽然發現了Judy的作品,是一個由若干幾何圖形組成的雕像,頗具想象力,而且圖形很複雜。“這孩子,還有點意思。”月琴讚揚道,抿嘴欣賞。月琴常常在丁一面前稱讚美國學校的教學方法,啟發式,培養出來的學生動手能力強,想象力豐富。她站在這幅作品前不肯離去,看那樣子有點想把它吃下去,悔聲連連沒有帶相機來。這時走廊上的鈴聲響了,和老師見面的時間到了。在丁一的催促下,月琴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Judy的作品。
他們先來到政治老師這裡,一個頭發稀疏的老頭,瘦削的肩膀隨著笑聲顫抖不停,有點神經質。他一見丁一夫婦倆就大聲讚揚Judy會感強,學習興趣濃厚,向她佈置的馬克思理論書籍的課外作業都讀完了。最近考試時給她佈置的考試是寫一篇學習體會文章,她寫的論文對會義和共產義的理解非常到位,夠得上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了。說完老頭哈哈尖笑,很有感染力。丁一和月琴聽了面面相覷,在這裡學習共產義理論?有沒有搞錯?難怪最近Judy不停地向他們追問馬克思列寧義,還問中國的毛澤東。老頭說,他最欣賞的就是Judy文章裡面用毛澤東的革命實踐對馬列義所做的說明,非常生動,她一定看了不少參考書。他給了Judy論文 A+的成績。丁一和月琴當年上中學時一天到晚學的都是這玩意,頭都大了,到美國後漸漸生疏淡忘。怎麼現在女兒也在這裡學起馬列來了,而且還很認真,有意思。這位政治老師說不光是Judy,班上的其他學生都對馬列義很感興趣,討論熱烈。
十五分鐘後,下一輪鈴聲響了,丁一夫婦到了數學老師那裡。“天才,天才。你們是怎麼培養小孩的?”數學老師是個男的,一見面就對Judy讚不絕口。他本是個英國人,在這所學校教學了幾十年,是學校的王牌教師。他教過的許多學生上大學後都反饋說大學的老師比他差遠了。他目光深邃,像個思想家,說話邏輯條理分明。丁一夫婦被老師的讚揚弄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月琴說我們沒有覺得Judy在數學上有什麼天賦呀,一個瘋瘋癲癲的丫頭。丁一責怪地看了一眼月琴,怎麼當著老師的面這樣說女兒,讓她聽老師的。數學老師揉了揉鷹鉤鼻子不解地說:“你們太不瞭解自己的女兒了。知道嗎,每年的應屆畢業生我都要出十道數學難題檢測他們,以檢驗我們學校應屆畢業生的水平。其中有一道題歷屆的學生都不會做,可是這道難題今年被Judy做出來了。不僅如此,她的演算方法比我們老師的方法還好,簡練快捷。”月琴迷迷糊糊記起來了,有一天Judy一家就說不許打攪她,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功課要完成,做不出來不吃飯。月琴疑惑地看著她一臉心思地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知又犯了什麼瘋癲,她常常心血來潮,不可捉摸,只好不去管她。可是沒有過二十分鐘她就下樓來吃飯,嘴裡嘀嘀咕咕說這也叫難題。月琴問她是怎麼事,她簡單地說老師佈置了一道數學題,一下就解出來了。月琴當時也沒把它當事。“我覺得Judy在大學適學數學或物理,要不然太可惜了。”數學老師同時兼課物理老師,真心誠意地向丁一夫婦建議。丁一夫婦禮貌地說他們會將這個意思傳達給Judy,多謝老師栽培。可是夫婦倆心裡清楚,Judy已經明確表示要報考軍校,真是難為了數學老師的一片苦心。
下面面談的一位是化學老師,一個很有涵養的女教師,銀絲如縷。她前年被評為全美中學最佳化學教師,本來要退休的,可是學校極力挽留。在這位德高望重老師的引導下,化學是Judy比較喜歡的一門課,丁一夫婦知道她深得化學老師的讚賞和喜愛。Judy連續兩年都參加了學校的化學奧林匹克隊,而且兩年都得了州里的優勝獎,今年更是取得了全國化學優勝獎。果不既然,化學老師一見他們就摸著滿頭銀髮笑嘻嘻地對丁一夫婦說了一大堆Judy的讚揚話,如數家珍一般。
下面車馬輪流轉,語文、歷史、生物、拉丁語科目一項項談下來,老師們都褒獎有加,覺得Judy動活潑,積極性高,上大學應該攻自己的科目。丁一夫婦連聲說是的是的,然後感謝一番。不過他們還是不放心,請老師們指出缺點,老師們說要是學生們都像Judy,那就教得舒服了。丁一夫婦將信將疑地離開了老師們,覺得心裡不踏實,因為女兒在家老是讓人不放心,意大。可是他們知道美國教師們不太會來虛的,少恭維,比較實事求是。這孩子,怎麼在學校和在家裡判若兩人。
他們來到音樂老師那裡。只見她門前冷落,清坐在桌前。大概是偏科,來見她的家長不多。她皮膚白皙,高顴骨,一頭紅髮挽了一個結,非常端雅淑女。她見丁一夫婦來了,有點羞澀地請他們坐。Judy是學校唱詩班成員,而且很認真。逢年過節,畢業典禮,唱詩班的學生就要為大家表演助興。丁一夫婦是唱詩班的忠實聽眾,每會必到。坐在那裡,看著身穿禮服的中學生們手握蠟燭從門口進來,經過觀眾走到臺上排成隊形,在這位美貌的音樂老師甜美嗓音帶領下用多聲部唱出天籟般的美音,就覺得心靈會得到安撫和激盪。孩子們的歌聲像山澗的水很純正,如同陽光灑進綠葉林一片清新。丁一看著臺上的女兒虔誠地美唱,心中充滿了幸福感,她就像一棵慢慢長大的小樹苗婷婷而立。音樂老師用碧綠的瞳仁看著丁一夫婦,感謝他們多年來對她工作的支援。不光是Judy,Brian以前也是唱詩班的成員。她說過了聖誕節,學校要組織唱詩班的學生到歐洲巡演出,希望Judy能參加,因為這是自費演出,讓學生開眼界,費用不菲。她也知道Judy正忙著最後一學年的學習,還要申請學校。月琴說去問問Judy,一切看她的。月琴很喜歡這個老師,問了她幾個音樂問題,有點專業,於是兩人侃侃而談,丁一裝模作樣地附和著點頭。月琴上大學時也唱過唱團,讓兩個孩子進唱詩班完全是她的意,她一直認為這對培養孩子的情操很有幫助。
最後一個要見的是學校負責Judy的輔導員,負責大學的報考事宜。和公立學校一個輔導員管畢業班幾個學生不一樣,這個學校一共有三個輔導員,每人管二十來人,因此對學生比較熟悉。她很直接了當地對丁一和月琴說,Judy不但學習好,活動能力強,是個all rund學生,應該報考耶魯和哈佛,錄取的希望非常大,要不然太可惜。她和Judy談過,知道她想報軍校,而且大學畢業後要繼續讀軍校醫學院,一分錢不花,完全獨立。雖然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她兩眼看著丁一夫婦,那意思很明確,是不是重新考慮。丁一他們知道這所私立中學把名聲看得很重要,它的許多校友都是會名流,對學校的饋捐贈也很多。丁一月琴和輔導員的看法一樣,已經作了許多說服工作,可是Judy的意一向很大,說不動她。她很受哥哥的影響,滿腦子的獻身精神,加上身體條件出色,想讓自己得到鍛鍊。看著他們面露難色,輔導員明白了。她說不管Judy報那所學校,她都會寫一封很好的推薦信和學校的評語。她非常敬佩丁一夫婦對孩子教育的態度,尊重孩子們的選擇,不以上名校為目的。
“知不知道,” 輔導員說:“因為我們學校上常青藤學校的錄取率很高,今年突然有許多中國家長想將小孩送到這裡來讀中學,學校已經收到了好多封從中國寄來的入學報名申請。那些中國家長很有錢,他們在信裡直說要捐款,多少給個數,條件是保證孩子能考上美國前十的名校。”
丁一和月琴互相看看,中國對名利的追逐之風颳到了美國的中學,他們認為只要有錢,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五洋可捉鱉,九天可攬月。丁一記得二三十年前臺灣也刮過一陣子小留學生的留學之風,許多孩子來了沒人管。
“學校討論後拒絕了他們當中大多數人的申請,儘管他們很有錢,因為太功利。我們培養的是對會有用的人才,而不是為了專門達到讀耶魯或哈佛的個人目的。更何況我們保證不了每個學生都能上名牌大學,這和每個學生的天資及自身努力有關。去年不瞭解情況,我們從中國招收了一個家裡很有錢的學生,結果這個學生的家長時常到學校來為孩子爭分數,斤斤計較,說付了許多的錢,就應該給好分數,要不然將來影響上好大學。學校的老師都對這個學生頭疼,因為他的學習實在太爛,不太用功,也不能融於其他學生中去,一天到晚被母親守護著。” 輔導員向丁一他們詢問了許多關於中國經濟發展和文化教育的問題。於是丁一就他們所知道的情況略微介紹了一二,不能言盡其詳。這個問題太複雜,既有歷史上“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淵源,又有“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發展觀。其實對中國的許多問題丁一也搞不明白,糊里糊塗的,否則就不會有了中國去的許多迷惑和迷茫。現在的中國是一個在許多方面都變得不認識的國度了。但中國畢竟是自己的母國,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瞭,要照顧顏面,再加上並不是所有的中國家長都是這樣。
和該談的老師談完了,丁一夫婦帶著滿意的心情準備離開學校去上班。他們來到停車場,這時猛聽到後面有人用中文高聲喧譁:“我說那兩位,有點事情請教。”
丁一和月琴過頭來,見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婦女快步從後面攆了上來,頭髮燙著大卷,眼線打得很重,濃妝豔抹。來到跟前,來人自覺不自覺地亮了一下手上的幾根晃眼金鐲子,弄得嘩嘩響,臉上透露著俗氣的優越感。她衝著夫婦倆說:“你們是不是中國人,怎麼喊你們半天沒答應。”言語中透著粗魯和無理,缺乏教養。
丁一不免滿心厭惡,但還是耐著性子說:“有什麼事嗎?”
“我兒子在這所學校讀書,是個小海鷗。”婦人得意洋洋地說。丁一猜這人大概就是剛才輔導員提到的那位中國家長了。她自我感覺相當良好,自說自話,自我炫耀:“你們給評評理,我們交了一年兩萬美金的學費,他們才給我兒子一個B的成績,有的還是C,這算什麼。要是在中國,我老公一個電話打給校長,交上贊助,他們都得乖乖地改成A。錢不錢倒不是問題,再添兩萬美金也行,但你得給個說法,給個好成績是不是,公平交易,禮尚往來,耽誤了孩子的前途可是大事,誰負得起這個責任?我在這裡買了房子買了車子全職照顧孩子,還請了一個會英語的保姆,為的就是他有個好成績,將來上不了哈佛,怎麼和我老公交代?又不是沒錢。”說完兩眼一翻,鼻孔一張一哼哼。看看沒什麼反應,她將兩隻眼睛放平,露骨地瞪著丁一和月琴,接著說:“你們到美國來了多久?怎麼小孩可以在這裡讀書。看不出來嘛。”她瞟了一眼丁一身旁的本田牌車子,一臉不屑鄙視。
月琴不耐煩了,說:“這位大媽,我們還有急事,得趕快走,以後再聊。”說完拉著丁一上了車,頭也不。
“唉,唉。”身後傳來了不滿的聲音:“你才大媽,我有這麼老嗎。沒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