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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
P> <strng>六</strng></fnt></fnt>
我喊了好幾聲「小舅」，在田壟走了一個來，才有人出來。是母親。她戴</fnt></fnt>
著一頂米色涼帽，叉著腰站在地頭。我轉身推上腳踏車，朝母親走去。遠遠地我</fnt></fnt>
就問她：「我小舅呢？」</fnt></fnt>
「有事兒先去了。」母親面無表情，涼帽下紅潮未退，白皙柔美的臉蛋泛</fnt></fnt>
著水光，像剛從河裡撈出來。她俯身撿起石頭上的毛巾，撐開，擻了擻，然後用</fnt></fnt>
它擦了擦臉。不等我走近，她就轉身往養豬場大門走去。碎花襯衣已經溼透，粉</fnt></fnt>
紅色的文胸揹帶清晰可見。藏青色的西褲也是溼痕遍佈，左腿褲腳沾著幾點泥濘。</fnt></fnt>
她步履有些奇怪，但依舊如往常一樣輕快。邊走，她邊頭問：「你怎麼來了？</fnt></fnt>
你奶奶呢？」</fnt></fnt>
陸永平在走廊下坐著。看我進來，他忙起身，滿臉堆笑：「小林來了啊，你</fnt></fnt>
奶奶做啥好吃的？」我自然不理他，自顧自地紮好腳踏車。我發現母親的車已經</fnt></fnt>
移到了石榴樹旁。</fnt></fnt>
母親拿著毛巾進了中間的臥室。門好像壞了，只能輕掩著。陸永平從車把上</fnt></fnt>
取下保溫飯盒，開啟聞了聞，誇張地叫道：「好香哦！開飯啦！」說著向廚房走</fnt></fnt>
去，又猛然轉身：「還有啤酒啊！太周到啦！」他的大肚皮已經收進了衣服裡。</fnt></fnt>
廚房裡不知道有沒有廚具，即便有大概也沒法用，我衝廚房喊了句：「碗在車簍</fnt></fnt>
裡。」</fnt></fnt>
我和陸永平吃上飯了，母親才出來。她摘了涼帽，馬尾扎得整整齊齊，俏臉</fnt></fnt>
白裡透紅，腳上穿著一雙白色舊球鞋。從我身邊經過時，她扇出一縷清風，有</fnt></fnt>
種說不出的味道。我坐在地上，勉強用手指撐著碗底，左手卻不受控制地抖個不</fnt></fnt>
停。母親就呆在廚房裡，也沒出來。我偷偷瞟了眼，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fnt></fnt>
突然，母親說：「你的臉怎麼了？」是在和我說話嗎？我茫然地搖了搖頭。今天</fnt></fnt>
的滷麵不知怎麼搞的，讓人難以下嚥。我強忍著想多吃兩口，卻感到喉頭一陣翻</fnt></fnt>
湧，大口嘔吐起來。飯碗也「啪」的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fnt></fnt>
「林林你怎麼了？」母親奔了出來。我卻再也抬不起頭，青天白日的，只感</fnt></fnt>
覺冷得要命。陸永平好像也圍了過來。模模糊糊地，母親似乎抱住我哭出聲來。</fnt></fnt>
※※※※※※※※※※※※※※※※※※※※</fnt></fnt>
我燒了兩天三夜。整個人雲裡霧裡，時而如墜冰窟，時而似臨炎爐。各種人</fnt></fnt>
事都跑到我的夢裡來，陸永平、母親，爺爺、奶奶，邴婕、王偉超，甚至還有父</fnt></fnt>
親我以為自己忘了這個人。從小到大我都沒害過這麼大的病。據奶奶說，當</fnt></fnt>
時骨頭都露了出來，縫了二十來針，至今我左手掌上留著一道狹長的疤。</fnt></fnt>
至於是怎麼弄傷的，母親從沒問過。奶奶倒是問過幾次，我瞎扯一通就矇混</fnt></fnt>
過關。雖然每次說法都不盡相同，但奶奶似乎毫不懷疑。沒幾天就是期末考試，</fnt></fnt>
門課，足足煎熬了３天。這期間世界盃結束了，冠軍不是巴西，更不是意大</fnt></fnt>
利，而是東道法國。誰也沒料到小丑齊達內的禿頭能大敗外星人羅納爾多。</fnt></fnt>
養豬場一別，許久未見陸永平，直至七月中旬釋出成績的那天下午。由於成</fnt></fnt>
績不太理想，或者說很糟有史以來第一次跌出班級前十名，我一路悶頭騎車。</fnt></fnt>
在大街口一閃而過時貌似看到了陸永平，他還衝我招了招手。衝完涼出來，空氣</fnt></fnt>
裡飄著股煙味，陸永平已經在涼亭裡坐著了。這大熱天的，他穿著襯衫西褲，像</fnt></fnt>
趕著給誰送葬，一面抽菸，一面流汗。「手好點了吧？」他笑著問。當時傷口剛</fnt></fnt>
拆線，什麼都沒法幹，洗個澡都得小心翼翼。我單手擦著頭，撇撇嘴，沒理他。</fnt></fnt>
陸永平就湊過來，小聲說：「小林啊，姨夫對不住你。」我沒答話，轉身就往自</fnt></fnt>
己房間走。他突然說：「你爸的案子就要開庭了。」我停下來，問他什麼時候。</fnt></fnt>
陸永平說二十幾號吧。</fnt></fnt>
我剛在床上坐下，陸永平就跟了進來。我皺皺眉：「還有事兒？」陸永平笑</fnt></fnt>
了笑，給我遞來一根菸，又說：「哦，傷員。」我真想一拳打死他。他四下看了</fnt></fnt>
看，嘆了口氣：「人啊，都是忘恩負義。」我說：「你什麼意思？」他坐到我身</fnt></fnt>
邊，挪了挪屁股：「你這床挺軟的啊。」我說：「沒事兒快滾。」他嘖嘖兩聲，</fnt></fnt>
笑著說：「你啊，跟你媽一副脾氣。」完了又拍拍我肩膀：「外甥啊，姨夫真想</fnt></fnt>
給你說幾句心裡話。」我冷哼一聲，閃開肩膀。他又湊近：「那天你看見了吧小</fnt></fnt>
林？」我刷地紅了臉，左掌心又跳起來，不由攥緊了右手。他繼續道：「不要怪</fnt></fnt>
你媽，你媽是個好人，好老婆，好兒媳，好母親。」說著，他站起來，面對我：</fnt></fnt>
「也不要怪姨夫，姨夫是正常人，像你媽這樣的，呃，誰不喜歡？」我向後躺倒，</fnt></fnt>
沒有說話。</fnt></fnt>
「你也喜歡對不對？」陸永平壓低聲音，「說實話，小林，有沒有夢到過你</fnt></fnt>
媽？」我騰地坐起來，他飛快地往後一閃。這貨還挺麻利。他得意地笑了笑：</fnt></fnt>
「青春期嘛，誰沒有過？別看姨夫大老粗，也不是傻子。」我重又躺到床上。陸</fnt></fnt>
永平繼續說：「你媽這樣的，標準的大眾夢中情人。更別說小屁孩，哪受得了？」</fnt></fnt>
我盯著天花，想到床底下應該有根拖把棍。他卻在我身旁坐下，支支吾吾半晌，</fnt></fnt>
最後說：「有個事兒告訴你，可別亂說。小宏豐，呵呵，就搞過你姨了。」</fnt></fnt>
※※※※※※※※※※※※※※※※※※※※</fnt></fnt>
開庭那天我也去了，在市中級人民法院。觀眾席上人還不少。父親頂著青發</fnt></fnt>
茬，掛著個山羊鬍，貌似瘦了點，整個人慘白慘白的。他看見我們就紅了眼圈。</fnt></fnt>
神使鬼差地，我竟也眼眶一熱，忍了半晌，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奶奶一見著父親</fnt></fnt>
就開始鬼哭狼嚎，被法官訓誡了幾次，差點逐出法庭。爺爺只顧低頭抹淚。母親</fnt></fnt>
卻著臉，沒說一句話。</fnt></fnt>
同案犯史某、程某、鄭某也一併受審。史某、程某被指控集資詐騙罪，鄭某</fnt></fnt>
和父親一樣，被指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據說，犯史某是個老油條，早在８</fnt></fnt>
年代就因詐騙罪蹲了十來年，出來沒多久就開始幹老本行。這次在全國３省市均</fnt></fnt>
有涉案，總金額達五多萬元。當然，對於坐在觀眾席上的我而言，這些毫無意</fnt></fnt>
義。</fnt></fnt>
案子並沒有當庭宣判。到家，母親對爺爺奶奶說可能還會有罰金。爺爺問</fnt></fnt>
能有多少。母親說不知道，得有個幾萬吧。一家人又陷入沉默。</fnt></fnt>
對我的考試成績母親顯然不滿，她甚至懶得問我考了多少分，只是說馬上初</fnt></fnt>
三了，田徑隊什麼的就別想了。說這話時她正給我上藥，依舊蔥白的小手掌心遍</fnt></fnt>
布紅肉芽，燈光下的桃花眼眸明亮溫潤。我吸了吸鼻子，沒有吭聲。</f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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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了好幾聲「小舅」，在田壟走了一個來，才有人出來。是母親。她戴</fnt></fnt>
著一頂米色涼帽，叉著腰站在地頭。我轉身推上腳踏車，朝母親走去。遠遠地我</fnt></fnt>
就問她：「我小舅呢？」</fnt></fnt>
「有事兒先去了。」母親面無表情，涼帽下紅潮未退，白皙柔美的臉蛋泛</fnt></fnt>
著水光，像剛從河裡撈出來。她俯身撿起石頭上的毛巾，撐開，擻了擻，然後用</fnt></fnt>
它擦了擦臉。不等我走近，她就轉身往養豬場大門走去。碎花襯衣已經溼透，粉</fnt></fnt>
紅色的文胸揹帶清晰可見。藏青色的西褲也是溼痕遍佈，左腿褲腳沾著幾點泥濘。</fnt></fnt>
她步履有些奇怪，但依舊如往常一樣輕快。邊走，她邊頭問：「你怎麼來了？</fnt></fnt>
你奶奶呢？」</fnt></fnt>
陸永平在走廊下坐著。看我進來，他忙起身，滿臉堆笑：「小林來了啊，你</fnt></fnt>
奶奶做啥好吃的？」我自然不理他，自顧自地紮好腳踏車。我發現母親的車已經</fnt></fnt>
移到了石榴樹旁。</fnt></fnt>
母親拿著毛巾進了中間的臥室。門好像壞了，只能輕掩著。陸永平從車把上</fnt></fnt>
取下保溫飯盒，開啟聞了聞，誇張地叫道：「好香哦！開飯啦！」說著向廚房走</fnt></fnt>
去，又猛然轉身：「還有啤酒啊！太周到啦！」他的大肚皮已經收進了衣服裡。</fnt></fnt>
廚房裡不知道有沒有廚具，即便有大概也沒法用，我衝廚房喊了句：「碗在車簍</fnt></fnt>
裡。」</fnt></fnt>
我和陸永平吃上飯了，母親才出來。她摘了涼帽，馬尾扎得整整齊齊，俏臉</fnt></fnt>
白裡透紅，腳上穿著一雙白色舊球鞋。從我身邊經過時，她扇出一縷清風，有</fnt></fnt>
種說不出的味道。我坐在地上，勉強用手指撐著碗底，左手卻不受控制地抖個不</fnt></fnt>
停。母親就呆在廚房裡，也沒出來。我偷偷瞟了眼，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fnt></fnt>
突然，母親說：「你的臉怎麼了？」是在和我說話嗎？我茫然地搖了搖頭。今天</fnt></fnt>
的滷麵不知怎麼搞的，讓人難以下嚥。我強忍著想多吃兩口，卻感到喉頭一陣翻</fnt></fnt>
湧，大口嘔吐起來。飯碗也「啪」的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fnt></fnt>
「林林你怎麼了？」母親奔了出來。我卻再也抬不起頭，青天白日的，只感</fnt></fnt>
覺冷得要命。陸永平好像也圍了過來。模模糊糊地，母親似乎抱住我哭出聲來。</fnt></fnt>
※※※※※※※※※※※※※※※※※※※※</fnt></fnt>
我燒了兩天三夜。整個人雲裡霧裡，時而如墜冰窟，時而似臨炎爐。各種人</fnt></fnt>
事都跑到我的夢裡來，陸永平、母親，爺爺、奶奶，邴婕、王偉超，甚至還有父</fnt></fnt>
親我以為自己忘了這個人。從小到大我都沒害過這麼大的病。據奶奶說，當</fnt></fnt>
時骨頭都露了出來，縫了二十來針，至今我左手掌上留著一道狹長的疤。</fnt></fnt>
至於是怎麼弄傷的，母親從沒問過。奶奶倒是問過幾次，我瞎扯一通就矇混</fnt></fnt>
過關。雖然每次說法都不盡相同，但奶奶似乎毫不懷疑。沒幾天就是期末考試，</fnt></fnt>
門課，足足煎熬了３天。這期間世界盃結束了，冠軍不是巴西，更不是意大</fnt></fnt>
利，而是東道法國。誰也沒料到小丑齊達內的禿頭能大敗外星人羅納爾多。</fnt></fnt>
養豬場一別，許久未見陸永平，直至七月中旬釋出成績的那天下午。由於成</fnt></fnt>
績不太理想，或者說很糟有史以來第一次跌出班級前十名，我一路悶頭騎車。</fnt></fnt>
在大街口一閃而過時貌似看到了陸永平，他還衝我招了招手。衝完涼出來，空氣</fnt></fnt>
裡飄著股煙味，陸永平已經在涼亭裡坐著了。這大熱天的，他穿著襯衫西褲，像</fnt></fnt>
趕著給誰送葬，一面抽菸，一面流汗。「手好點了吧？」他笑著問。當時傷口剛</fnt></fnt>
拆線，什麼都沒法幹，洗個澡都得小心翼翼。我單手擦著頭，撇撇嘴，沒理他。</fnt></fnt>
陸永平就湊過來，小聲說：「小林啊，姨夫對不住你。」我沒答話，轉身就往自</fnt></fnt>
己房間走。他突然說：「你爸的案子就要開庭了。」我停下來，問他什麼時候。</fnt></fnt>
陸永平說二十幾號吧。</fnt></fnt>
我剛在床上坐下，陸永平就跟了進來。我皺皺眉：「還有事兒？」陸永平笑</fnt></fnt>
了笑，給我遞來一根菸，又說：「哦，傷員。」我真想一拳打死他。他四下看了</fnt></fnt>
看，嘆了口氣：「人啊，都是忘恩負義。」我說：「你什麼意思？」他坐到我身</fnt></fnt>
邊，挪了挪屁股：「你這床挺軟的啊。」我說：「沒事兒快滾。」他嘖嘖兩聲，</fnt></fnt>
笑著說：「你啊，跟你媽一副脾氣。」完了又拍拍我肩膀：「外甥啊，姨夫真想</fnt></fnt>
給你說幾句心裡話。」我冷哼一聲，閃開肩膀。他又湊近：「那天你看見了吧小</fnt></fnt>
林？」我刷地紅了臉，左掌心又跳起來，不由攥緊了右手。他繼續道：「不要怪</fnt></fnt>
你媽，你媽是個好人，好老婆，好兒媳，好母親。」說著，他站起來，面對我：</fnt></fnt>
「也不要怪姨夫，姨夫是正常人，像你媽這樣的，呃，誰不喜歡？」我向後躺倒，</fnt></fnt>
沒有說話。</fnt></fnt>
「你也喜歡對不對？」陸永平壓低聲音，「說實話，小林，有沒有夢到過你</fnt></fnt>
媽？」我騰地坐起來，他飛快地往後一閃。這貨還挺麻利。他得意地笑了笑：</fnt></fnt>
「青春期嘛，誰沒有過？別看姨夫大老粗，也不是傻子。」我重又躺到床上。陸</fnt></fnt>
永平繼續說：「你媽這樣的，標準的大眾夢中情人。更別說小屁孩，哪受得了？」</fnt></fnt>
我盯著天花，想到床底下應該有根拖把棍。他卻在我身旁坐下，支支吾吾半晌，</fnt></fnt>
最後說：「有個事兒告訴你，可別亂說。小宏豐，呵呵，就搞過你姨了。」</fnt></fnt>
※※※※※※※※※※※※※※※※※※※※</fnt></fnt>
開庭那天我也去了，在市中級人民法院。觀眾席上人還不少。父親頂著青發</fnt></fnt>
茬，掛著個山羊鬍，貌似瘦了點，整個人慘白慘白的。他看見我們就紅了眼圈。</fnt></fnt>
神使鬼差地，我竟也眼眶一熱，忍了半晌，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奶奶一見著父親</fnt></fnt>
就開始鬼哭狼嚎，被法官訓誡了幾次，差點逐出法庭。爺爺只顧低頭抹淚。母親</fnt></fnt>
卻著臉，沒說一句話。</fnt></fnt>
同案犯史某、程某、鄭某也一併受審。史某、程某被指控集資詐騙罪，鄭某</fnt></fnt>
和父親一樣，被指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據說，犯史某是個老油條，早在８</fnt></fnt>
年代就因詐騙罪蹲了十來年，出來沒多久就開始幹老本行。這次在全國３省市均</fnt></fnt>
有涉案，總金額達五多萬元。當然，對於坐在觀眾席上的我而言，這些毫無意</fnt></fnt>
義。</fnt></fnt>
案子並沒有當庭宣判。到家，母親對爺爺奶奶說可能還會有罰金。爺爺問</fnt></fnt>
能有多少。母親說不知道，得有個幾萬吧。一家人又陷入沉默。</fnt></fnt>
對我的考試成績母親顯然不滿，她甚至懶得問我考了多少分，只是說馬上初</fnt></fnt>
三了，田徑隊什麼的就別想了。說這話時她正給我上藥，依舊蔥白的小手掌心遍</fnt></fnt>
布紅肉芽，燈光下的桃花眼眸明亮溫潤。我吸了吸鼻子，沒有吭聲。</f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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