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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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的是誰,「黃中兄才幹兼備,皆是老大人教導有方

    ,所謂虎父無犬子,此等大才,有機會定要向萬歲引薦才是。」

    「若蒙舉薦,焦氏絕非忘恩之人,必甘為馬前奔走,不遺餘力。」焦芳隔

    著書案略一拱手。

    「老大人言重了,盛世氣象還需勠力同心,共同攜手才是。」丁壽微笑還

    施一禮。

    一老一小兩隻狐狸相視而笑,丁壽不經意向書案一瞥,發現了一件東西,

    「這是……」

    焦芳臉色一變,伸手去掩,卻早被丁壽搶到了手中。

    丁壽手中之物共有兩片,如大錢形,質薄而透明,如硝子石,如琉璃,色

    如雲母,中間用綾絹聯在一起,丁壽手中一晃,道:「這是什麼?」

    焦芳面露赧色道:「老夫年老,看文章久了目力昏倦,難辨小字,以此靉

    靆掩目,精神不散,筆畫倍明。大人明鑑,老夫眼雖花,體力未衰,還可為皇

    上分憂啊。」

    著大明朝就有眼鏡了,叫什麼靉靆,丁壽不知老祖宗早對光學有了研究

    ,眼鏡這東西宋朝就已出現,馬可波羅遊記就有相關記述,他若是活的長些,

    明末孫雲球連顯微鏡都做出來了,此時他只是好奇:「這東西哪兒來的?誰做

    的?」

    見他不拿自己年老眼花說事,焦芳才放下心來,道:「江南工匠尤擅此道

    ,錦衣衛南鎮撫司掌管軍中工匠,細查便知。」

    丁壽若有所思,「江南……」

    ************

    江南,蘇州東山陸巷。

    一座進深五間的府邸坐落村中,高大的府門上方掛著深黑的匾額,上面鐫

    刻著「惠和堂」三個金漆大字,這便是接到聖旨復出的王鏊宅邸了。

    此時王府之內歡聲笑語,王老大人妻妾相伴,兒孫滿堂,又奉旨復出,可

    謂志得意滿。

    「岳父,小婿祝您此番進京宏圖大展,一遂平生之志。」一個相貌儒雅的

    青年舉杯賀道。

    「呵呵,借子容吉言了。」王鏊年過五旬,精神矍鑠,鬚髮皆黑,撫髯對

    年輕人笑道:「此番你隨老夫進京歷練,讓你夫妻二人勞燕分飛,素蘭不要怪

    我就好。」

    青年身旁一個清秀端麗的女子聞言滿臉紅暈,嗔怪道:「爹,您又為老不

    尊了。」

    王鏊哈哈大笑,這年輕人是他長婿徐縉,弘治十八年高中進士,王鏊共有

    四子五女,長女王素蘭靈慧通經,最得他喜愛,愛屋及烏,對這個他親選的長

    婿也最為看重。

    「老爺,」一名老家人跑了過來,「祝老爺,文相公來了。」

    「哦,希哲和徵明來了,快請。」王鏊展顏笑道。

    「老師,聽聞您老出山,我和徵明特意趕來祝賀,這頓酒您可省不下了。

    」一個留著三縷長髯的黑麵胖子一邊施禮一邊高聲道,拱手的右手赫然多枝出

    一根手指。

    另一個隨他同來身穿紫色程子衣的三旬文士,面色謙和,恭敬行禮。

    「好你個祝枝山,整日只知到處蹭酒,老夫讓你編修的《姑蘇志》如何了

    ?」王鏊指著黑麵胖子笑道。

    「知道老師的酒不能白喝,今歲二月《姑蘇志》初稿已成,您還不該賞學

    生一碗酒喝?」祝枝山擠眉弄眼道。

    「該賞,該賞。」王鏊撫掌笑道,示意家人增設座椅碗筷。

    「二位兄長請上座。」徐縉起身讓座道。

    「子容休要客氣,如今你已高中進士,豈有坐我等下首的道理。」文徵明

    拘謹道。

    「二位兄長皆是吳中才子,詩書畫三絕為文壇翹楚,小後學末進,僥倖

    蟾宮折桂,斷無顏忝居上座。」徐縉推辭道。

    「學無先後,達者為先。在科舉路上,子容已經走在老哥哥前面咯。」即

    便豁達如祝枝山,說此話也有幾分頹然。

    科舉之路從來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祝、文二人雖說久負才名,科舉道上

    卻是坎坷不平,祝枝山弘治五年就已中了舉人,此後屢試不第,文徵明則更慘

    ,中了秀才後連鄉試這一關都未曾過去,所以適才老家人可以稱呼祝枝山舉人

    老爺,而他只能是「秀才相公」。

    王素蘭在一旁規勸道:「二位兄長就不要推辭了,今日乃是家宴,只論年

    齒,不談功名,快請上座吧。」這二人都是王府熟識,是以王素蘭等女眷也未

    曾規避。

    徐縉又開口相勸,直到王鏊發話,祝、文二人才依次落座。

    王鏊語重心長對祝枝山道:「方誌展現一地風貌,不可輕忽,雖《姑蘇志

    》初稿已成,還要細心校對才是。」

    祝枝山收起笑臉,恭敬道:「子省得,老師放心。」

    文徵明在一旁介面道:「昌國兄來信說大理寺公務繁忙,不能擅離,請老

    師恕罪,他在京師掃榻以待,恭迎老師大駕。」

    文徵明所說的是同為吳中才子的徐禎卿,與王廷相等人並稱

    3

    「七子」,他

    也在弘治十八年高中進士,可惜因貌醜,未能進入翰林院,而是到大理寺任職

    ,算是斷了今後為相的道路。

    王鏊點頭嘆息道:「昌國詩調高雅,雖崇文復古,卻又不失吳中風流,仕

    途竟遭此波折,可嘆!」

    祝枝山強顏道:「幸好有昌國,不然堂堂江南四大才子竟無一人登第,老

    祝豈不羞愧地要一頭撞死。」隨即又是一嘆,「其實我們四人中最早該登科的

    應該是伯虎,可惜啦。」弘治十二年的科考舞弊案牽扯甚多,他也不便多說。

    原本與妹言笑晏晏的王素蘭神色一黯,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在壑舟園中潑

    墨揮毫,作出「洞庭有奇士,樓室棲雲霞」詩作的瀟灑身影。

    「夫人,可是身體不適?」徐縉見愛妻面色有異,關切問道。

    「無事,只是有些乏了。」王素蘭面對丈夫關心,心虛道。

    王鏊長子王延喆年輕氣盛,沒有太多顧忌,又與祝枝山等熟識,突然開口

    道:「祝大鬍子,伯虎兄為何沒來?」

    文徵明聞言停箸不語,神色鬱郁,王鏊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二人還未

    和好?」

    默默點了點頭,文徵明沒有多言。

    王鏊搖頭嘆道:「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老夫不便多言,可人生得一知己足

    矣,你們四人相知相交多年,當思來之不易,全了這份因果。」

    見氣氛尷尬,祝枝山笑道:「伯虎人雖未來,卻教學生給您捎來一幅畫作

    ,以賀老師出山,請老師品鑑。」

    王鏊當即來了興趣,命下人展開畫卷,只見崇山峻嶺間匹馬拉拽的一輛轎

    車行在崎嶇山道上,前面一人牽馬,左邊一位擔夫,右邊有一位護衛,王鏊則

    端坐車中。畫中筆法圓轉細秀,將東山風光細筆勾出。

    祝枝山指著畫作道:「老師請看,這畫中的您有沒有您老詩作中」把酒花

    間花莫笑,春光還屬白頭翁「的幾分意境?」

    王鏊一連說出幾個好字,對這幅畫看不厭,問祝枝山道:「伯虎現在忙

    些什麼?還在花街柳巷裡醉生夢死?」

    祝枝山笑道:「伯虎如今寄情山水,可是逍遙得很,他迎娶蘇州名妓沈九

    娘,自號桃花庵,在桃花塢構築桃花庵別業,落成之日還賦詩一首。」

    王鏊笑道:「伯虎是少有的能從市井態中悟出處世學問的,所作新詩必

    定不凡,希哲,快誦與老夫聽聽。」

    「遵命。」祝枝山清了清嗓子,朗聲誦道:「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

    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閒。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王鏊低聲吟了幾遍,展顏笑道:

    「比起他來,我們倒真成了俗人了。」

    王素蘭眼神迷離,那個常伴他左右,有如神仙眷侶的桃花庵女人本該是

    她啊……

    當堂上眾人沉浸在唐寅詩作的江南花酒中時,不會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

    紫禁城中,一個十餘歲的少年咬牙切齒道:「江南,朕一定要去看一看……」

    ps:鳩佔鵲巢,在翁惜珠眼裡是宅邸,在焦芳眼中是吏部,在王素蘭的

    心中是遺憾,感覺這章名字用的最貼切。

    桃花庵歌本很多,最早接觸背的最熟的是這一,有言在先,喜歡捉蟲

    的朋友即便指出來我也不會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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