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側畔】卷二(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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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1-20

作者:程譽小寶
2024/01/20

第二十五章 世上神仙

  陳府之中,整夜吵吵嚷嚷,一直到晨曦微露才算人聲稍定。

  洛行雲夜半驚醒,只道婆母應白雪與那彭憐東窗事發,心中驚疑不定,伏於
二樓窗前觀瞧良久,又打發丫鬟綵衣前去探聽虛實,良久綵衣回返,才知大概情
由。

  白日里她親眼所見,婆母與婢女翠竹同彭憐當庭歡好,以她目力,連彭憐腿
間毛髮都看得清楚,又如何不知幾人言語?

  尤其那翠竹口口聲聲叫著應白雪母親,所扮演者正是自己,洛行雲耳聞其中
淫靡,心中自然情動不已。

  那日與彭憐一番親暱,事後她雖心有餘悸,卻也樂在其中,只是上午被那彭
生褻玩,身子便覺懶散,午睡良久未醒,自然錯過下午功課,又過一夜,心中情
火便即淡了下來,怕見彭憐不知作何解釋,乾脆躲了開去,想著熬過幾日,看看
能否拖延過去。

  哪知白日里婆母便敢與其宣淫,晚上更是被人明火執仗前來捉姦,而後應白
雪仗劍行兇連殺數人,迫著族長許下諾言簽字畫押,才算風波平定。

  如此樁樁件件,不過兩日之間,洛行雲如墜夢中,尤其婆母應白雪狠辣,她
從前只是耳聞,從不知竟然如此殺伐果決。

  綵衣說完,繼續說道:「我聽門子小福說,夫人已經前去告官,說二爺覬覦
小姐您美色,素來欺壓孤兒寡母,有族長親筆證詞佐證,要讓二爺家裡賠錢呢!」

  洛行雲聞言俏臉一紅,心說既然已經諸事砥定,何必節外生枝再去弄些錢財?
轉念一想,便即明白其中關鍵。

  應白雪暴起殺人,若然就此息事寧人,自然顯得其中有鬼;果然如其所言,
蔡坤勾結劉權圖謀陳家婆媳美色資財,告官罰沒家產以為補償,所得多少暫且不
論,單是名聲上便能挽回一二。

  何況有陳家族長親筆所寫證詞,應白雪所告自然皆無不允,劉權蔡坤俱歿,
已是死無對證,無論姦情存在與否,一行人夜闖寡婦民宅卻是事實,尤其蔡坤劉
權死在應白雪閨房之內,證據確鑿,以王朝律法,侵擾寡婦門廳致死無罪,應白
雪請君入甕,這幾人倒也算是死有餘辜。

  況且蔡坤與劉權合謀侵奪家產本乃事實,整件事中,除了彭憐與應白雪毫無
姦情是假,其餘樣樣皆真,蛛絲馬跡一清二楚,再有陳五斷腕求生,自然便是鐵
案一樁。

  「彭公子昨夜卻是去了何處?」彭憐與婆母通姦,洛行雲雖然心知肚明,卻
從未說與婢女綵衣,總怕綵衣年幼無知多言惹禍,是以並不深言,只問彭憐去向。

  綵衣笑道:「彭公子夜市遊玩,隨後登樓觀景,喝得酩酊大醉,最後竟被人
抬了送回來,也是一樁奇聞……」

  「早不醉、晚不醉,偏偏昨夜醉;早不歸,晚不歸,偏偏那時歸……」

  綵衣卻未聽清洛行雲喃喃自語,不由問道:「小姐說的甚麼?」

  洛行雲搖頭不語,半晌吩咐道:「你且去前院守著,夫人回來你便速來報我!」

  綵衣應聲而去,留下洛行雲一人端坐樓上半晌無語。

  樓梯腳步聲響,洛行雲轉頭看去,卻是小姑泉靈到了。

  今日泉靈一身白色襦裙,外面一件淺綠過膝長褙子,頭上簪著珍珠髮飾,步
履之間,搖曳生姿。

  「嫂嫂可有閒暇一敘?」泉靈面有愁容,眉間緊蹙,隱有憂思。

  「閒來無事,正不知何往,靈兒卻是何事如此愁苦?」洛行雲寬顏一笑,自
己這小姑平素善良淳厚,最是與她相得,若不是家中變故,兩人姑嫂之情實逾姐
妹。

  「母親……」泉靈慾言又止,畢竟涉及母親清譽,她心知肚明、猜測嫂嫂也
已知悉是一回事,如此宣之於口卻是難上加難。

  「婆母深謀遠慮,定而後動,自然逢凶化吉,轉危為安,」洛行雲自然知道
小姑深意,只是笑道:「至於小妹與那彭憐,成婚不過早晚之事,有此一端,自
然不懼蜚短流長……」

  洛行雲話中自有深意,將來陳泉靈與彭憐成親,世人再如何異想天開,卻也
想不到應白雪竟能與女爭寵、母女同歡,到時流言不攻自破,自然不必憂慮。

  陳泉靈俏臉一紅,只是蚊聲說道:「我卻擔心母親手上傷了人命,即便刑罰
不及,只怕也有損天和,好不容易才身體痊癒,若再生出些變化來,到時可如何
是好……」

  洛行雲卻未想及於此,頓時愣然無語。

  忽然樓梯腳步聲響,翠竹快步上樓,給兩女行禮後道:「啟稟少夫人,門外
來一道人,說家中血光沖天,要來襄助引渡一二……」

  洛行雲秀眉輕皺,不耐道:「家中變亂方起,便有這般雲遊道人前來乘亂斂
財,以後但有此事不必稟報,趕將出去便是!即便要請人做法,卻也不請這些來
路不明之人,去那些銅錢隨意打發了吧!」

  翠竹卻為難說道:「這些婢子倒也懂得,只是看那道姑仙風道骨不似凡人,
而且……而且還說……還說她乃彭公子舊日相識,此來只是襄助一二,並非為了
錢財……」

  「是個道姑?」洛行雲聞言一愣,「她說與彭公子有舊,你可去請過彭公子
了?」

  「公子與夫人同去縣衙了,婢子一時無計,才來稟報少夫人……」

  「如今人在何處?」

  「婢子送上茶水便到後院來了,想來此刻仍在廳堂靜坐。」

  洛行雲沉吟片刻,對小姑陳泉靈說道:「妹妹不如與我同去,會會這道姑究
竟是何來歷,若真是公子故舊,你與彭公子想要成就好事,也好看看他底細究竟
如何。」

  泉靈俏臉一紅,輕聲說道:「便依嫂嫂吩咐,一起去看看便是。」

  姑嫂二人攜手下樓來到前院,拐過小門,遠遠便見廳中站著一位女子,只見
她一身玄青素色道袍,內裡素白襦裙,頭頂蓮花紫金冠,手執羊脂玉拂塵,身形
高挑,肩脊挺括,背對廳門而立,仰首注視中堂畫作,雖然不見容顏只見背影,
卻仍見一番巍峨氣象。

  洛行雲一見之下便即傾心,腦中狐疑盡皆化作無形,她轉頭去看小姑泉靈,
卻也如同自己一般,便即展顏一笑,走上廳來。

  進得廳中,才見一旁還站著一位年輕女子,淺綠直帔,黃底白花襦裙,渾身
上下竟無一件珠寶,只是面容精緻,玲瓏剔透之間,別具天然之美。

  那道姑氣勢沖天,有她遮掩,這女子竟然毫不起眼,自己姑嫂二人也自相形
見絀,洛行雲心中驚歎,上前深行一禮溫言說道:「道長仙駕陛臨,妾身未能遠
迎,還請贖罪則個。」

  那道姑聞言轉身,細細打量洛行雲半晌,這才面上泛起溫和笑容說道:「貧
道法號玄真,此乃首徒明華,四方雲遊至此,冒昧登門求見,倒是貧道魯莽了。」

  之前巍峨如山之感忽然消散,舉手投足間,這玄真道人竟似讓人無比親切,
彷彿相識經年一般,洛行雲心中嘖嘖稱奇,溫和一笑請玄真落座,等眾人各自坐
下,這才微笑問道:「道長此來,不知所為何事?」

  她有心試探,問得便有些含混,畢竟家中剛出變故,小心行事總是無錯。

  玄真輕輕一笑,淡然說道:「貧道劣徒彭憐,與府上諸人頗有淵源,如今身
犯桃花千朵,更有血光沾染。貧道既然恰逢其會,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尤其府中
怨氣滯留不去,長此以往恐傷人命,故此冒昧前來,願為死者引渡前往東方青華
極樂,也為生者祈福祛災,益壽延年。」

  洛行雲面容驚疑不定,片刻後說道:「仙長既是彭公子恩師,不如等他回來
相見,而後再開壇做法如何?」

  玄真微微一笑,「憐兒自然是要見的,只是開壇做法卻等不得,此地冤魂繚
繞,引動往日亡魂怨氣,宅中陰盛陽衰,不日將成大禍!若非劣徒借宿府上有所
虧欠,貧道自不會擾動天和,以貴府主母之剛烈嗜殺,家中絕後幾乎便是必然,
若二位還想日後生育一男半女,務必允許貧道午時之前開壇做法,否則為時晚矣,
莫要悔不當初!」

  見她言之鑿鑿,洛行雲不由驚駭,轉頭去看小姑陳泉靈,見她亦是駭然,心
中計議片刻,決然說道:「既如此,還請仙長開壇做法,至於其中用度幾何,妾
身願一力承擔!」

  玄真搖頭輕笑:「既是回報收留之情,豈需銀錢俗物牽涉其中?唯有少夫人
同意,貧道方能師出有名,卻非待價而沽、自重身份,還請少夫人明鑑。」

  洛行雲聞言亦是一愣,隨即笑道:「倒是妾身市儈了,只是不知仙長開壇需
要作何準備?」

  玄真大袖一揮,起身徑往後院而去,朗聲笑道:「天地為壇,陰陽作法,還
需要準備些甚麼!」

  眼見她仙風道骨、灑脫超然,洛行雲及眾女均是心折不已,尤其洛行雲心中
慨嘆,只有如此神仙人物,才能培養出彭憐那般才華過人的俊傑徒兒吧?

  來到後院,卻見玄真已然站在庭中,右手戟指成劍,與左手平舉胸前,口中
唸唸有詞,片刻後功行圓滿,劍指向前,一股凜然勁風直撲應白雪居所。

  「天火洶洶,大道冥冥。壽元既盡,可往天穹。滯留不去,苦敘別情。人鬼
殊途,不必重逢。冤仇相報,法度難容。迴圈往復,造化神功。且自歸去,步履
匆匆。且自歸去,萬事皆空。十方化號,普渡眾生!敬奉太乙救苦天尊,急急如
律令!」

  洛行雲與那陳泉靈皆是肉眼凡胎,旁邊丫鬟綵衣珠兒及那翠竹亦是如此,自
然不知玄真所誦是何名目,卻也聽見院中勁風列列,屋內隱有陣陣哀嚎傳出,白
日中天,門窗竟然無風自閉隨後不停開合,其間怪異,極是瘮人。

  明華素習道法,雖然不如師妹南華那般精深,也不似彭憐那般學識廣博,卻
也知道屋中冤魂徘徊不去,引動陳家舊日怨氣,若非恩師玄真道法參天,怕是根
本難以如此輕易收服。

  明華眼中,一縷正大真元絲絲縷縷筆直灌入房內,一道青色天光直通霄漢,
恩師慈悲心性,每每驅鬼之前都會開通天地之橋超渡亡魂,有那冥頑不靈的才會
強勢鎮殺,想來此刻也是如此。

  道道黑影沖天而起,肉眼凡胎卻無法得見,當此之時,天上方才還是晴空一
片,此時已烏雲驟起,四下烏黑,只留一道天光,聚於陳府內院正房之上。

  延谷縣外一間小觀中,一個鬚髮潔白的老道人忽然心有所感,奔出觀門見此
天象,不由屈膝跪倒俯身拜禮,口中唸唸有詞,心中卻是誠惶誠恐。

  縣內一處富戶家中,男主人剛入定醒來,眼見窗外天空異象,不由屈膝跪倒,
不住聲驚呼道:「世上真有神仙有此法力!」

  縣衙門外,彭憐走在應白雪馬車邊上,忽然飛沙走石天地變色,他仰頭一看,
不由又驚又喜:「師父!」

  應白雪一愣,順著他眼神望去,卻是自家府邸所在位置陰雲匯聚,不由又驚
又懼,連忙催促車伕儘快趕回家中。

  彭憐卻已當先一步,撒腿飛奔起來。

  不及叫開府門,他不顧驚世駭俗,直接翻牆而入,幾個起落來到後院,只見
院中一人寬袍大袖,正是恩師玄真。

  彭憐心中大喜過望,卻不敢大聲喧譁,只是走到明華師姐身邊,牽起她一隻
青蔥玉手,心中無限歡喜。

  玄真耳聽八方,一邊做法一邊溫和笑道:「憐兒過來替為師護法!」

  彭憐大聲答應,穿過勁風走到玄真身邊,同樣默唸咒語,澎湃真元激射而出,
院中瞬時風雷大作。

  眾女站在廊下猶覺風如刀割,退至牆角方能勉強忍受,只見彭憐加入之後,
屋中嚎叫之聲更趨慘烈,那股怨恚不去之意,竟似感同身受。

  應白雪也已趕到,未及問明緣由,便也被逼到牆角站立,眼見情郎與那道姑
站在一側,對著自己居所指指點點,她雖同樣難見真容,畢竟乃是習武之人,知
道師徒二人所用乃是道家秘法,只是不知在做些什麼。

  以玄真一人道法修為,便已足夠引渡陰魂,有了愛徒彭憐更強真元加持,自
然更是手到擒來,又過盞茶功夫,玄真劍指一翻,厲聲喝道:「爾等若還滯留不
去,便休怪貧道心狠手辣,到時神形俱滅,便是咎由自取!」

  屋中一聲哀嚎,一道黑煙蓬勃而起,便要躥出屋來。

  玄真一聲冷笑,左手結印,右手劍指森然引動天光,彷彿一道天刀斬下,口
中唸唸有詞:「冥頑不化,不識好歹,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貧道無情!」

  那道天光斬在黑影之上,彷彿刀切豆腐一般將其一分為二,兩道身影各奔東
西便要分頭逃命。

  玄真早有預見,反手結印,大聲喝令道:「憐兒,結陣字印,滅其魂魄!」

  彭憐微微點頭,手指不停變幻,豐沛真元結成參天法印,直接轟在一道黑影
之上。

  那黑影彷彿三春白雪驟遇驕陽,瞬間消融不見。

  一聲哀嚎響徹天地,另一道黑影驟然轉身,徑朝玄真撲來。

  玄真手中結印將發未發之際,忽然鬆開手印,虛空指指點點,隨即默唸咒語,
只見那道黑影衝到她身前寸許便再也難以前行,彷彿被什麼困住一般掙扎不休,
卻又似被收緊繩索一般越來越小,最後縮成一小團黑煙宛如球狀懸浮空中滯留不
去。

  院中勁風戛然而止,天空忽然一聲雷響,隨後大雨滂沱而至。

  玄真不避風雨,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瓶,揮手將那黑色煙球納入瓶中,看見愛
徒詢問神情,不由笑道:「這冤魂修煉百年,如此滅殺倒是可惜,為師將它收了,
到時煉化成丹,也算成就一段因果。」

  彭憐點頭,隨即開心說道:「好師父,你是怎麼尋來的?」

  玄真伸出手去颳了刮愛徒鼻尖,又揉了揉彭憐發冠,笑著嗔道:「還未弱冠,
便梳起發冠了?忒也胡來!」

  彭憐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扶著恩師手臂,一起來到應白雪房中。

  眾女早就跑進屋裡避雨,見師徒二人溼透,應白雪吩咐翠竹去取些乾淨衣裳
來,卻被玄真揮手止住。

  只見師徒二人相視一笑,隨即彷彿蒸籠一般,頭頂冒出絲絲熱氣,片刻過後,
便渾身乾燥如初,竟比最早進屋躲雨的明華還要乾爽。

  眼見如此神蹟,眾人無不驚呼,便是應白雪也敬服起來,躬身過來向玄真行
禮,誠懇說道:「仙長大恩大德,為我陳家除去禍患,請受妾身一拜!」

  玄真轉頭看了眼愛徒,見彭憐心領神會將應白雪扶起,這才笑著說道:「你
我自家姐妹,以後日久天長,倒也無需如此客氣。」

  應白雪聽她說得古怪,卻也不敢細問,只是問道:「卻不知這所謂冤魂,究
竟從何而來?」

  玄真微笑答道:「夫人昨夜大開殺戒,恰巧於這房中殺傷五條人命,卻不知
這房子底下百餘年來藏了冤魂無數,其中緣由,貧道亦是難測,只知此處乃是陳
家祖宅,宅基之下原是一座古墓,陳家祖上貪此風水寶地,擅自掘墳毀屍,而後
陳家男丁便代代早夭,女主則纏綿病榻……」

  「昨夜血光大盛,大概便是這般因果,想來若非我這劣徒天生福報,無意中
將這惡鬼鎮住,只怕夫人早已香消玉殞,陳家一脈,只怕也要就此絕了……」

  應白雪聞言不由愕然,不以為然道:「陳家子嗣眾多,如今在世男丁三十九
人,便是十歲以下也有十幾人,怎能輕易絕戶?」

  玄真微微搖頭,笑笑說道:「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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