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臨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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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個——《金瓶梅》屬下以為頗有不妥……”

    “有什麼不妥?開擴眼界,陶冶情操。”

    程宗揚道:“小二,給我來一套《金瓶梅》要插圖版的!”

    文士打扮的店員客氣地說道:“出去!”

    “怎麼了?”

    堂內傳來一聲詢問,接著走出一個人來。

    店員道:“廖爺,有人來堂裡找茬……”

    說話間雙方打了個照面,堂內出來的那位正是在晴州見過的廖群玉。

    廖群玉一愕之下,顯然認出他們,接著面露喜色,快步迎過來,揖手道:“程公子,秦先生!竟然是兩位大駕光臨,敝堂蓬蓽生輝!”

    程宗揚笑道:“這趟來臨安,想起廖先生說的悅生堂,正好要買幾本書,便來見識一番。打擾打擾!”

    廖群玉道:“當日一晤,廖某受益良多,敝東家也常常念及兩位,若知兩位來臨安,必定欣喜!”

    一邊又對那店員笑罵道:“你這殺才,竟然不識賢者。兩位要什麼書?還不快些拿來。”

    店員尷尬地低聲說了幾句,廖群玉的表情怔了一下,然後咳了兩聲:“程公子這……請裡面坐,來人!上茶!”

    廖群玉熱情十分,兩人也不好推辭,一同到了內堂,坐下寒暄。

    廖群玉談吐文雅,頗有君子之風,死奸臣這會兒擺出文士的派頭,引經據典,娓娓而談,倒也旗鼓相當。

    雙方閒聊片刻,廖群玉道:“敝東家對兩位的風采久繫於心,今日正好也在堂中,只是事務繁雜,無暇脫身。不知兩位是否能在臨安多盤桓幾日,待群玉稟過東家,專門請兩位共敘一場。”

    程宗揚道:“在下此行只是路過臨安,只怕三、四日就要離開。”

    廖群玉躊躇片刻。“三、四日未免太過侷促……不知兩位住在何處?待敝東家抽出時間,廖某好登門拜訪。”

    “廖先生太客氣了,大家見見面、談談話就好。”

    程宗揚說了自己的住處,反正吏部檔案上寫著同|地址,自己以半商半官的身份出面,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廖群玉仔細記下,這會兒店員拿了一個精緻的紙包過來,神情有些古怪地呈到案上。

    廖群玉將紙包推到程宗揚面前,笑道:“裡面便是公子要的書籍。廖某多言一句,此書雖好,但公子血氣方剛,不宜多讀。”

    程宗揚道:“我是送人的。對了,我要的是全本,別給我刪節的潔本。”

    廖群玉啼笑皆非,連連搖頭,親自捧了書送兩人出門。

    一輛馬車正好在門前停下,一個公子哥兒掀開車簾,先哈哈長笑兩聲,然後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程兄別來無恙!”

    這回輪到程宗揚驚訝了,來的竟然是熟人,晴州陶氏錢莊的少東家,陶五陶弘敏。

    如果是別人就罷了,陶五可是自己的大債主!程宗揚只好迎上去,客氣地拱手道:“原來是陶五爺!”

    “甭爺不爺的,喊個哥就給我面子了。”

    陶弘敏道:“你來臨安也不和我說一聲?上來!咱哥倆有段日子沒見了,這回得好好聊聊!”

    廖群玉臉上微微變色。“陶先生,敝東家已經等候多時。”

    陶弘敏不以為意地說道:“又不急在一時,今日難得遇到程兄,和貴東家見面就改日吧。”

    廖群玉臉色數變,微微挺起胸,沉聲道:“請陶先生三思!”

    “行了,就下午吧。”

    陶弘敏笑嘻嘻道:“說不定我一高興還能讓幾分息呢。程兄,咱們走!臨安夕魚樓的魚羹你多半還未嘗過,那滋味,真是天下無雙!”

    廖群玉的臉色極為難看,顯然對陶弘敏臨時變卦大為惱怒。

    陶弘敏卻是渾不在意,連聲招呼程宗揚去吃魚羹。程宗揚只好苦笑著向廖群玉告罪,與陶弘敏一道上了車。

    數月不見,陶弘敏仍是那副二世祖的模樣,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程宗揚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陶弘敏要雪隼團暗中窺視夢孃的事,自己還沒忘。

    程宗揚倒有些好奇,這位陶五爺是看上自己哪點?難道真想拉自己當幫手,爭奪陶氏當家人的位子?

    但程宗揚一上車,陶弘敏就宣告今天不談生意,只是閒聊。他說到做到,甚至連江州的戰事也隻字不提,似乎對陶氏的大筆投資絲毫不放在心上,說的無非是吃喝玩樂。

    夕魚樓的魚羹果然美味,即使程宗揚存著心事也吃得讚口不絕。

    一頓飯吃完,臨別時,陶弘敏才不經意地問道:“聽說雲六爺也來了臨安?”

    程宗揚心頭微震,臉上笑道:“陶兄的訊息倒靈通。”

    陶弘敏道:“雲六爺插手臨安的精鐵生意,搶了晴州商家三成份額,有幾間鐵商恨他入骨,我陶五怎麼會不知道?”

    “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那幾位把持宋國的精鐵生意就不許別人進,未免太霸道了吧?”

    “我早就看那些鐵耗子不順眼,能讓他們吃點苦頭也好。”

    陶弘敏笑道:“程兄若是有時間,明天大家再吃頓飯?有些事想向程兄討教。”

    債主把話說到這分上,自己沒有推辭的餘地。程宗揚只好道:“明天恐怕不成,後天,小弟一定掃榻恭迎。”

    “一言為定!”

    陶弘敏離開夕魚樓,車馬滾滾趕往悅生堂的方向。

    秦檜道:“此人城府極深,公子小心。”

    程宗揚心知肚明,今天的魚羹只是試探,後天要說的才是正事。他摸著下巴道:“我有些奇怪,什麼生意能讓陶五爺親自來臨安?”

    陶弘敏怎麼看都不像買書的人,來悅生堂多半是與廖群玉的東家談生意。但悅生堂在業內再有名聲也只是一間書坊,全賣了不見得值多少錢,更用不著陶弘敏親自來臨安。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也琢磨不出,乾脆扔到一邊,“走,去司營巷!”

    “去拜訪林教頭?”

    程宗揚笑道:“去看戲。”

    司營巷口已經有了一輛馬車,這邊駕車的獨臂星月湖漢子一手抖動韁繩,策馬從那輛馬車旁駿過,停在能看到巷內的地方。

    司營巷是條僻巷,這會兒剛過午時,巷中略無人跡。

    程宗揚拿出那套《金瓶梅》翻看,不愧是悅生堂出的精品,不僅紙張、印刷、校對都精細無比,而且圖文並茂,比自己在建康的那一套強得太多了。

    “瞧瞧這印刷!這繪圖!跟你六十枚銀銖買的地攤貨相比怎麼樣?你還說悅生堂不賣這個……”

    秦檜道:“悅生堂確實是不賣這種書的。”

    “那這是什麼?你別告訴我,這是廖老闆自己的私藏。”

    “公子說的不錯,這確是悅生堂的私藏。”

    秦檜道:“書坊、藏書堂等處最怕火災,傳言火神忌穢,因此堂中往往會收藏一些春宮圖書,以為厭勝,用來避火。這套《金瓶梅》便是悅生堂專門刻印鎮堂的圖書。”

    “還有這一說?”

    “廖老闆把鎮堂的藏書送給公子,這分人情可不小。”

    閒聊間,林沖與魯智深一同回來。兩人多半是在哪兒剛吃過酒肉,一邊走,一邊談論拳腳功夫。

    林沖本來眉頭緊鎖,還為前日的事動怒,但他是好武之人,聽著魯智深談到妙處,眉宇間的憂怒漸漸散開。

    程宗揚隔著車簾,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看著兩人。秦檜雖然不明白家主的用意,但耐著性子在旁等候。

    忽然旁邊的馬車輕輕一動,一名灰衣大漢悄悄下來,先繞了個彎,避開巷內兩人的視線,然後昂首挺胸朝巷中走去。

    那大漢生得濃眉大眼,頗有幾分好漢的氣勢。他懷中抱著一個布囊,囊上插著一莖幹草——六朝風俗,物上結草便是變賣的意思。

    離林沖和魯智深還有十幾步的時候,灰衣大漢長嘆一聲,拍著布囊慨然道:“如此寶刀,竟無人能識!”

    林沖回頭朝那漢子望去,魯智深朝他的肩上拍了一掌:“這賊廝鳥一看便不是好人,理他作甚!”

    林沖卻道:“兀那漢子,你拿的是何寶刀?”

    灰衣漢子道:“你又不識貨,問那麼多卻有何用?”

    “你如何知我不識貨?”

    林沖道:“且拿來讓某一觀。”

    灰衣漢子有些不甘願地解開布囊,繩結一鬆,彷彿有股寒意從囊中湧出,接著露出一截刀柄。

    林沖一看之下,脫口道:“好刀!”

    那刀柄的把手上纏著暗紅色的細麻繩,露出的部分色澤烏黑,柄後的環首並非尋常的鐵環,而是一條鱗須飛揚的蟠龍。

    龍身糾屈如環,質地十分特殊,非金非石,上面隱隱閃動著寒光,單看刀柄就不是凡物。

    林沖按捺不住,伸手要去拿刀。灰衣漢子一把抱住布囊,正色道:“我這寶刀乃絕世珍品,等閒不得一見!你要看刀,且拿錢來!”

    魯智深勃然大怒,“賊廝鳥!看一眼也要錢?”

    林沖拉住他道:“且說如何計較?”

    “看一寸須得一貫,此刀長三尺六寸,你若看全刀,須拿五十貫來!”

    林沖的月俸不過幾貫,魯智深更是常年精窮的身家。聽到那漢子開出的價錢,林沖不禁道:“看一眼便要一貫,你這刀須賣多少?”

    灰衣漢子攤開手掌,“兩千貫!”

    魯智深叫道:“賊廝鳥!敢來消遣灑家!哪裡的鳥刀便要兩千貫!灑家二十文買把菜刀,也切得肉,也切得青菜、豆腐!”

    灰衣漢子拉起布囊,轉身要走。

    林沖叫道:“且慢!”

    他拿出十枚銀銖,“且看一眼!”

    灰衣漢子哼了一聲,接過銀銖揣進懷裡,然後握住刀柄拔出寸許。

    一抹寒氣從鞘中逸出,凝重的刀光猶如實質。鞘口的豬婆龍皮彷彿無法承受鋒銳的刀光氣,啪的一聲輕響,裂開一道細縫。

    林沖怔了片刻,然後叫道:“這是何刀!”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

    灰衣漢子傲然道:“這便是屠龍刀!”

    程宗揚差點把手裡的《金瓶梅》砸到那漢子臉上。

    好嘛!倚天劍還在叩天石那兒插著,屠龍刀也出來了,你們這戲演得太湊合了吧?

    林沖卻被那柄屠龍刀的寒芒鎮住,半晌才道:“八百貫!”

    “兩千貫!”

    雙方爭執半天,最後花和尚掄起拳頭作勢要打,那漢子才服軟,以一千貫的價格成交。

    秦檜咂舌道:“此刀價值千金,林教頭一千貫買來,著實撿了便宜。”

    程宗揚冷笑道:“如果我在那兒能殺到兩貫成交,你信不信?”

    秦檜搖頭道:“此刀絕非凡品,兩貫的價格,屬下實難相信。”

    “奸臣兄,這場戲你當真了。”

    程宗揚道:“只要林教頭肯要,那賊廝鳥白送都肯。”

    “公子此言,這屠龍刀莫非有什麼古怪?”

    “你聽說過倚天劍,難道沒聽說過屠龍刀?”

    秦檜搖了搖頭。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程宗揚拍了拍袖子,“這對贗品,假得他孃的不能再假了。”

    秦檜訝道:“此刀雖未出鞘已然鋒芒畢露,稱之為神兵利器也不為過,公子何有此說?”

    “忘了咱們是來看戲的?”

    程宗揚道:“這是高衙內挖的坑,專等著林教頭往裡面跳。你瞧著吧,後面還有好戲呢。”

    正說著,巷內多了兩條身影。那兩人頭戴斗笠、腳踏芒鞋,一手拿著竹杖緩步行來。

    林沖與魯智深正在把玩那柄寶刀,未曾留意。擦肩而過時,其中一人手裡竹杖啪的一聲碎開,接著杖中飛出一點寒光,如流星般直射魯智深的眉心。

    魯智深光頭一擺,寒光貼著頭皮掠過,卻是一柄細若手指的利劍。林沖正捧著刀愛不釋手地把玩,過客竹杖碎裂的同時,他也握住刀柄。

    那柄屠龍刀極長,林沖反手將刀背在肩後,接著猿臂一展,寶刀出鞘。

    只遲了這一瞬,魯智深已陷身險境。另一名剌客提杖朝他的腰後刺去,杖至中途,竹管迸碎,露出裡面細長的劍身。

    魯智深被面前的對手逼住,無法閃避。他低吼一聲,接著雙掌砰的合在一處,那身破舊的僧衣應聲鼓起,衣內彷彿有無數巨蟒湧動,接著露出無數細微的金光。

    偷襲的長劍從魯智深的腰側刺入,劍鋒鑽入衣衫間,接著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竟然是金屬撞擊般的聲音。

    魯智深護體神功全力施展,扭身一拳砸在劍上,暴喝道:“哪個鼠輩敢偷襲灑家!”

    偷襲者的長劍被魯智深擊中,微微一沉,頭上的斗笠被動氣震碎,現出面容,卻是青布裹頭,只露出一雙眼睛。

    兩名刺客同時進招,一左一右朝魯智深腋下挑去。

    魯智深狂吼一聲,雙拳左右擊在劍上,他身上的僧衣被勁氣震碎,剎那間彷彿無數蝴蝶飛開,露出佈滿刺青的雄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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