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傳奇】純愛版(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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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5-02

舊不絕於耳。

  「幹啥呢,這麼吵。」

  「看比賽,咋了?」

  「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個零號樓?老高,大玻璃,」停頓片刻:「得有三十來
層吧?」

  「四十二層,咋?」我盯著窗戶上若有若無的人影,聲音都有點沙啞。

  「我就擱這兒站著。」母親笑了笑。或許她並沒有笑,但笑意卻瀰漫而來,
濃郁得猶如此刻身後的陽光。

  我趕緊洗臉刷牙,完了給陳瑤打了個電話。當她的聲音傳來,我又不知說些
什麼好了。瞎扯一通後,她問我什麼情況到底。我說:「我媽來了。」這下輪到
陳瑤語無倫次了。她先說哦,又說媽呀,然後就沒了音。我說喂。「嗯,」她沉
吟片刻,又沉默半晌,最後問:「我先不去行不行?」近乎哀求。

  出門時費舍爾換下了佩頓,而上一場最後0.4 秒正是前者絕殺了鄧肯。我突
然為馬刺捏把汗,瞟了眼時間欄:12:38分。

  母親果然在,令人驚訝。每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見到她,我都會有種時空錯亂
的感覺。但她確實近在眼前。零號樓的梯形平臺巨大而闊氣,母親站立其上,在
被平陽的風拂動頭髮的同時,又被身後巨大的鋼化玻璃納入腹中。

  「來了也不提前說聲。」登上臺階時我肯定眉頭緊鎖。

  母親雙臂抱胸,笑吟吟的,卻不說話。等我走近,她才拍拍我:「就是要殺
你個措手不及啊。」

  我確實措手不及,只好吸了吸鼻子。身前的女人香噴噴的,杵這麼個地方有
點過於奪人眼球。「走啊,哪兒吃去?」我接過手袋,抬腿就走,在此之前偷偷
瞄了一眼玻璃。

  母親著一身銀灰色西裝套裙,飽滿的豐臀在細腰下浮凸而起。她跟著我挪兩
步,又停了下來:「急啥,等個人。」

  「誰啊?」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來了你就知道嘍。」風真的很大,母親仰臉笑了笑,眼睛都眯了起來。幾
乎與此同時,她語調一轉:「咦,差點忘了,陳瑤呢,還要藏啊?」

  「喲,這次沒把名兒忘了。」

  「媽記性是不行了,生怕再說錯名兒把兒子給得罪了,專門拿個小本本抄了
幾十遍。」

  我無話可說,只能切了一聲。

  母親挽上我胳膊,笑靨如花:「人哩?」

  「人有事兒,來不了。」我不看她,卻能感到聚光燈一樣掃來的目光。片刻
後,實在忍無可忍,我扭臉說:「真有事兒啊。」

  母親哼了一聲,隨後就笑了出來,秀髮亂舞中露出晶瑩的耳垂和白皙的後頸。
即便籠罩在陰影中,那溫潤的臉頰也直晃人眼。我不由呆了呆,然後就看到了賀
芳。她騎著腳踏車,打西側甬道緩緩駛來。陽光把玻璃生生切下一塊,於是老賀
和腳踏車都開始變形,彷彿冰塊在消融。

  見了我,老賀並未表現出恰如其分的驚訝。這就叫狡猾。她甚至對母親說:
「嚴林啊,聰明,好學生一個!」

  我只好幫她把腳踏車扛了下去。

  接下來,我以為她會拿走屬於自己的車。然而沒有。老賀挽上母親的胳膊,
便自顧自地朝前走去。我也只能推著車在後面跟著。

  正值週末,校園裡人來人往。我們仨像某種奇怪的展覽裝置,幾乎吸引了迎
面而來的所有目光。這種感覺很不好。而老賀還要時不時地扭過臉來,不知是提
到了我,還是擔心自己心愛的車。老實說她也不算矮,但跟母親站一塊就如同被
削去了一截。這種感覺就更奇怪了。何況老賀屁股後還長了雙眼睛。沒錯,就趴
在雪紡長褲上,衝我一眨一眨。

  上週六補的是5月4 號的民刑兩大件。老賀姍姍來遲,匆匆離去。事實上呆
逼們曾打賭她老為情所傷,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以復原。所以老賀能來上課已是全
天下傷心人的勝利。我一度以為也是我的勝利。關於論文,她提都沒提。課間我
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沒收到任何催促或警告。這讓我天真地以為自己度過了
難關。當然,我也並未真的打算不寫。我只是覺得,既然你不急,我也無需太為
難自個兒。遺憾的是到了週三,我便被老賀一舉擊倒。毫無防備。臨下課時她突
然當眾說起論文的事,揚言看來我是準備好掛科了。

  老天在上,我真的不曾有此準備。我趕忙說已完成,添上目錄索引,週四就
能交。又不是畢業論文,要什麼目錄索引,日他媽的。當天我夜以繼日,東拼西
湊,以期能矇混過關。

  不料,這直接惹毛了辦公室裡的老賀。一聲不響地讀完全文後,她毫無徵兆
地上竄下跳起來。她說我「寫的是屁」——原話如此。說王利明王澤鑑都能抄一
塊,竟然還有拉瓦茨。說我膽大妄為真是聞所未聞。最後她把那幾頁紙扔我臉上,
聲嘶力竭地總結道:「抄都抄不好,你說你還能幹什麼,啊,怎麼不去死呢!」
她是這麼說的。最後一句還重複了一遍,以示強調。然後大滴大滴的眼淚就砸到
了地上。起初我以為是汗。你知道的,高強度勞動的等價交換物。但後來老賀嗚
咽起來,我就明白世間本不該有如此洶湧的汗水。我只好關上了門。老賀扶額在
辦公桌前坐了許久,我估計得有小半個鐘頭。等她起身抹臉,戴上眼鏡,再看到
我時,似乎有些驚訝。移了移滑鼠,她緩緩坐下說:「兩週時間,好好寫,沒有
下次了。」

  一路上她倆說些什麼我也聽不清,總之唧唧喳喳的,全然忘卻了我這個苦勞
力。

  午飯在校賓館餐廳。等在包間裡坐下,我才發現眼前的兩人臉蛋都紅撲撲的。
真是不可思議。關於老賀與小李的浪漫情事,我倒希望母親真把那晚的八卦當成
個飯後笑話,不然,如今急轉而下的事態會使我這個八婆分外尷尬。起碼也要保
持更新啊。

  老賀讓我點菜,我實在不好意思,就推脫說女士優先。倆女士研究半天,點
了個乾鍋,外加一隻白切雞。完了老賀仰臉嘆口氣,看看我,又轉向母親:「搞
了半天,你弄個兒子在我班裡!」她想表達出一種幽默,而且成功了。事實上仰
臉挺大胸的一剎那,她就已經成功了。我低頭抹抹鼻子,聽到母親說:「那是,
我都監視你兩年了,要不是有人洩底啊,我還得監視下去!」就這麼兩句沒頭沒
腦的話讓兩人笑了好一陣。我抬起頭時發現她們的臉蛋更紅了。

  高校賓館的星級難免有水分,從裝潢之陳舊可見一斑,但菜真的很地道。母
親的連連誇讚令老賀頗為得意。於是她就興致勃勃地講起了關於這個四星級賓館
的唯一八卦——園林學院前院長僱兇殺妻的故事。

  此故事與賓館勉強的牽連就是殺手的身份——餐飲部的一夥計。即便如此,
提到該案人們總會率先想起校賓館以及令人談之色變的藏屍情節。沒記錯的話,
法學第一課老賀便講過這個刑事案例,亦如此刻地興致勃勃。至於某院長,只要
加個前字,哪怕短短五年光陰也足以把他從大部分人的記憶中抹去。我們只知道,
這位省十大傑出青年、魯班獎得主、前政府智囊主導設計了省地標建築平陽大廈。
而這在事發前當然是恨不得裱到校門口的榮譽。

  所幸今天老賀略去了藏屍情節,在感嘆了愛情的蹉跎和婚姻的多變後,她問
母親:「還記得郭晟不?」

  後者顯然沒了印象,看看老賀,又衝我笑了笑。

  「楊玉玉啊,我上鋪那個瘦高個兒,武漢姑娘。」

  「啊。」

  「楊玉玉的男朋友就叫郭晟啊,忘了他請咱在小食堂撮過兩次?」

  母親點點頭,應該是想了起來。

  但老賀依舊不依不饒,彷彿回憶的寶葫蘆一旦開啟便再也堵不住口:「跟楊
玉玉一樣,長竹竿兒似的,見人先笑,賊和藹了,就腦袋有點光,二十多就禿。」
老賀肯定以為自己身處課堂之上,肆無忌憚地手舞足蹈起來。可惜誰也搞不懂她
要說什麼。咕咚咕咚地喝下半杯橙汁後,她看看母親,又看看我,最後再次轉向
母親:「郭晟就是那個院長,楊玉玉就是被害人。」

  老賀多麼不該在這種場合追求一種戲劇效果啊。上述話語短短幾分鐘,卻使
得氣氛驟變,大家都不知說些什麼好了。包括老賀自己。她飲牛似地喝下另半杯
橙汁,長嘆了口氣。

  「命運啊,」母親也嘆口氣,隨後瞥我一眼,「快吃,雞都是你的。」完了
她搗搗老賀:「你呀,一點兒沒變!」

  賀老師扭臉笑笑,豐唇抿了抿,母親的手機卻響了。可能調成了震動,嗡嗡
嗡的,有點刺耳。母親拿出手機,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短高跟的叩地聲使走
廊變得空曠。這下我只好獨自應對老賀了。她操起筷子說:「以前給你們說過吧?」

  我說:「啊?」

  「那個案子。」

  「哦,說過。」沉默片刻。

  「你不吃藕片?平陽就這個有名了。」

  我只好掇了兩筷子。

  「藏得挺深啊你?」

  「啊?」

  「啥時候知道的?」

  「也就五一那陣。」我脫口而出,又覺得這麼說不妥,臉瞬間漲得通紅。老
賀也好不到哪兒去,沒準跟小李在一塊她臉都沒這麼紅過。神秘而可怕的青春氣
息啊。

  「我跟你媽最鐵了那會兒。」「要不是你媽開車,今兒個可得喝點兒。」
「你爸幹啥的?」「劇團我在電視上瞅著了,你媽在學校就唱得好,就是環境不
興這個。」「你屬啥的?」無法想象老賀也可以如此嘮叨,我倒寧願跟她談談物
權法草案。好在母親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鬆口氣,幾乎要側過身去。它卻又停
了下來。「喂。」這次聲音有點響,母親再次走開。

  我抬頭看了老賀一眼,她說:「以後當律師啥樣,瞅瞅你媽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母親便推門而入,速度之快令人驚訝。

  老賀說:「大忙人!」

  「那可不,」母親笑了笑,捋捋頭髮,甚至長舒口氣,「咦,你倆是不是都
沒吃啊?」

  打賓館出來,母親說她要和老賀說會兒話。我說那我先走。她看看錶,說:
「別走遠,二十分鐘後回來。」

  我實在沒地方去,只好跑校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喝了罐啤酒。隔著鐵柵欄,隱
隱能看到她倆在垂柳下的長椅上坐著。約莫過了半個鐘頭,母親才來了電話。於
是我就往回走。兩人已行至雕塑西側的甬道上。見我過來,老賀便跨上了心愛的
腳踏車。我說:「賀老師再見。」她笑著說:「別忘了論文。」

  我這才發現自己大意輕敵了。

  果然母親問起論文。我不曉得她知道多少,只好避重就輕地「如實相告」。
她說:「你是不是太吊兒郎當了?」

  我說:「哪有?」

  她說:「嚴林你聽好了,其他我都由著你,學習上瞎搞我可饒不了你。」她
確實是這麼說的,就站在校門口。不知是平陽的風還是其他的什麼讓她眉頭緊鎖。
第一次,我發現自己比母親高了那麼多。直到站在畢加索旁,我都沒說一句話。
母親捅我一肘子說:「咋,還生氣了?」

  我確實沒生氣,於是我說:「我沒生氣。」

  「德性,」母親拉開車門:「上車。」

  「幹啥去?」

  「上去再說。」她在我屁股上來了一巴掌。

  為了證明自己沒生氣,我主動詢問老賀跟她聊什麼了。母親呸一聲:「女人
家的事兒,你個大老爺們瞎惦記啥?」片刻,她又小聲嘀咕:「你賀老師都分手
了,你也不給媽通個氣兒。」

  雖然知道不應該,我還是忍無可忍地笑了出來。

  「你這人真是沒一點同情心啊。」母親瞥了我幾眼,臉蛋繃了又繃,終於噗
嗤一聲趴到了方向盤上。

  科技市場在北二環,一來一回將近倆小時。裝了四臺機,家用一臺,劇團三
臺。如你所料,上次母親捎回兩臺,資訊化時代嘛,辦公效率確實能提升不少。
母親問我要不要再整檯筆記本,我趕緊搖頭。她問咋了。我說用不著。倒不是真
用不著,而是眾所周知在大學宿舍裡電腦已是時間黑洞。又不是搞工科的,打發
無聊時光理應用些更高明的方法。

  期間母親接了好幾個電話,完了說現在外出邀請越來越多,這半個月都十來
個了。

  「邀請多還不好?」

  「人都拿你當戲班子,無非是紅白事兒、趕廟會,頂多有倆仨文化節,跟媽
的初衷還差得遠啊。」

  我這才想起正事,遂問評劇學校的合同簽了沒。

  「談妥了,」母親笑笑:「過幾天在平海有個簽約儀式。」

  我不由鬆了口氣,卻又感到渾身輕飄飄的,什麼也抓不住。而頭頂的陽光卻
生猛有力。去范家祖宅的路上,陳瑤來了個電話。她問我在哪兒。我說車上,咋。

  「令堂走了?」

  「還沒。」

  「噢。」

  我想說「噢個屁」,她已掛了電話。母親問誰啊。我說陳瑤。她問咋了。我
說沒事。她白我一眼,好半會兒才哼了一聲。

  然而剛進大學城,我就看到了陳瑤。她梳了個高馬尾,穿一身白邊紫葉連衣
裙,仰臉站在路邊攤的遮陽傘下。四點光景,馬路上沒幾個人,光溜溜的柏油路
亮得像面鏡子。耀眼的風裹挾著地底的熱氣,扯得五花八門的塑膠袋漫天飛舞。
這一切搞得陳瑤分外古怪。我只好靠了一聲。

  母親和陳瑤的歷史性會晤已過去十五分鐘,我還是有點緊張——我是說我比
陳瑤還要緊張。後者已經可以在母親面前收放自如了。她吸著雪碧,口齒伶俐地
談著自己的專業,彷彿真的攥了把名曰大資料的針,即刻就可以在你腦門上搞一
下。現場驗收,不甜不要錢。她說的那些名詞,那些花花道道,我都聞所未聞,
母親卻聽得津津有味。我實在無話可說,除非老天爺允許我抽根菸。母親停好車
後,第一件事就是和陳瑤握手。她說姑娘真漂亮,陳瑤就紅了臉。當然,也沒準
是太陽曬紅的。隨後我們就找了個冷飲店坐下。我快速地幹掉一罐啤酒後,只好
又要了一瓶可樂。倆女士則慢條斯理,細水長流。母親問了問籍貫,又問了問專
業。雖然這些資訊我早給她碎片化地呈報過。關於家人母親卻不去問,不知是出
於禮貌還是謹慎。兩瓶雪碧見底後,母親看了眼外面的太陽,表達了她想請陳瑤
吃飯的願望。當然,時間上不大對頭,於是陳瑤就笑了笑。她穿著平底涼鞋的腳
在桌底下偷偷地踢了我一下。「這樣吧,」母親看看錶,雙手併攏握了握,笑容
如外面的世界一樣明亮:「你倆要沒事兒啊,就陪我逛逛古玩市場,完了請你倆
吃飯。」

  古玩市場其實是個舊貨市場,包括各種舊書。在舊書業務的基礎上,經過填
充擴張,短短幾年間它就成長為周邊省市最大的書市。最關鍵的是全,多麼冷門
生僻的東西在這兒你都能找到。於是就催生了一大批淘書愛好者,沒事就瞎轉悠。
一如此刻,他們熱粥般在身邊流淌,令人無比之煩。母親說她應邀在平海晚報上
開了個專欄,講一些評劇往事,結果一捋袖子腦袋空空,啥也寫不出來。「能抄
點也是好的。」她挽著陳瑤的胳膊,笑容可掬。我嘛,自然只有拿包提書的份。
這一逛就將近倆小時,我不得不提醒母親把握好時間,她說皇上不急太監急。

  出來時天已擦黑,母親輕車熟路地奔往師大南門。她地精般地說大堤上有家
燒烤不錯,搞得我跟陳瑤一愣一愣的。

  月朗星稀,涼風習習,平海的河水折騰了百多公里後正在我們腳下綿延。我
愜意地打了個酒嗝,陳瑤則盛開得如一朵溫婉的月光花。難得一見,母親脫去小
西服,紮起頭髮,說她也想喝一杯。於是就喝。這下連陳瑤也有些肆無忌憚起來。
月光茫茫,鬆軟飄忽,笑容皎潔,醇厚似風。我感到自己幾乎要融化在這時代的
晚上。

  後來母親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明天回去。完了手機就到了我手裡,先是父
親,又是奶奶,說了些什麼我也搞不懂。然而掛電話時,手一抖進了收件箱,不
經意的一瞥讓我的心臟快速收縮了一下。一條收於下午兩點四十五的簡訊:「今
在平陽,可否一敘?」是個131 開頭的陌生號碼。簡訊只此一條,來電卻有十幾
個,尚存的最早紀錄是5 月1 號。也就是上次我回平海那天。搞不好為什麼,幾
乎一瞬間,那個燒烤攤遇到的黑框眼鏡便殺出了腦海。磨穿的三千張老牛皮如此
刻的夜風般讓我的胸腔快速膨脹開來。

  母親在給陳瑤講劇團中的趣事,兩人不時笑得前仰後合。我放下手機,拿起
來,又再次放下,我仰頭幹下了半杯扎啤。月亮黏糊糊地攀在西邊的破城牆上,
像什麼海底生物的腦袋。陳瑤假天真,懇請母親來兩句。後者清清嗓子,瞥我一
眼。我只好把臉扭過另一側。

  余光中,明眸依舊秋水般殺向我,靈巧的雙手在月色下似水蛇浮起:「你看
它身埋汙泥塵不染,正直挺拔欲擎天,恥於群芳爭妖豔,只願馨香遠近傳。」

               第十八章

  3000米預選賽跑完時陽光正猛,我躲在主席臺巨大的陰影下邊喘邊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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