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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6-15
女孩解開袋子,拿出黃表紙,在抽屜裡找了把剪刀。她把木頭矮凳搬到門口,在地上鋪上包袱,開始剪紙錢。
幾張紙迭在一起,對摺兩次,橫過來,剪刀從底端側邊向上剪出兩個半圓,展開,再一張張分開,就是可以拿去燒的紙錢了。
屋子裡沒有電風扇,門口很久才會吹進一陣熱乎乎的風。蒼蠅繞著人亂飛,停在了女孩被汗黏溼的胳膊上,女孩不耐煩地抖了抖胳膊,蒼蠅嗡的一聲飛走了。
剪刀很久沒磨,刀刃有點鈍。剪出的半圓逐漸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女孩幾次放下剪刀,揉了揉無名指內側被壓出的紅印,然後甩甩手,繼續剪。
但還是磨出了水泡。
她找了根針,把水泡挑破。淡黃的組織液流了出來,隆起的那一小塊圓形皮膚塌了下去,火辣辣的疼。
她從剩下沒多少的黃表紙裡拿起一張,多折了幾道,左手拿剪刀,慢慢把紙剪成了小片。然後她又拿起一張紙,捲成圓筒狀,一頭用手指摺進去一個角,捏幾張剛才剪的紙屑——它現在不叫紙屑了,叫箔——放進紙筒中,再把另外一頭的角摺好。兩邊用虎口夾住,拇指向下一壓,便成了一個簡單的元寶。
最後一張紙用完,女孩把紙錢和元寶收攏到包袱中間,包袱的四角兩兩交叉系在一起。她提著包袱,從門口拿了把鐵鍬,出了門。
外面沒什麼人,路旁的蜀葵亂糟糟地開著,花朵上方的花莖上掛著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圓球,那是還未盛開的花苞。
午後的太陽仍舊很烈,花朵被曬得發蔫,懶洋洋地耷拉著腦袋,深綠色的葉子上蒙著一層灰撲撲的土。
走到墳地所在的地頭附近,女孩在乾涸的壟溝裡撿了根樹枝。
田裡的玉米已經長得比膝蓋還高,玉米葉剌著裸露的小腿,又疼,又刺癢。
天氣很熱,幾乎沒什麼風。
她走到離得不遠的幾座墳前面。
家人的墳都在別人家的地裡。雖然分地的時候已經把墳頭佔的田地刨了出去,但田地的主人仍會在每次播種時儘可能地多種些莊稼。所以燒紙時都要帶著鐵鍬,在墳周圍多培點土,以免墳頭越來越小。
填完土,女孩用撿來的樹枝在墳頭前面分別畫了個圈。她開啟包袱,把紙錢和元寶分成兩份,放在相隔不遠的兩座墳前。
她偏心地往左邊那個墳前多放了些。
沒有怨恨奶奶的意思。雖然奶奶一直嫌棄她是個女孩,這兩年每次來燒紙都會在媽媽墳前抱怨“你媽心真狠,自己不想活還要帶走我們家的根兒。你爺爺託夢給我了,說B超查錯了,她肚子裡那個是個男娃”,但奶奶畢竟養了她這麼幾年,對她一直還算不錯。
“媽還帶著妹妹呢,還有弟弟,要花錢的地方多。姑姑記恨的是我爸,清明節的時候還會來給你燒紙的。”女孩向在墳地裡躺著的老人小聲解釋。
打火機點燃紙錢,火苗迅速燃起。
“給你送錢來了,在那邊不要不捨得花。”女孩重複著往年跟奶奶一起來燒紙時奶奶唸叨的話,用手裡的樹枝撥拉著紙錢和元寶,以免燒到別人家的莊稼。
火舌翻卷,墳頭甚至整片田地都被這高溫的火焰灼燒得搖晃起來。
燒完紙。女孩拿著包袱和鐵鍬回了家。
從壓水井裡打了一盆水,甩掉拖鞋,把被玉米葉剌出道道紅印的小腿和腳泡進盆裡。女孩舒服得打了個激靈。
晚上切了點蔥花,把快見底的香油瓶裡剩下的香油都倒了進去。煮了一大碗麵條,和被香油浸泡過的蔥花拌在一起。吃了一頓香噴噴的晚飯。
點上剩了小半圈的蚊香。女孩把書包收拾好,拉滅電燈,上了床。
沒一會兒,她又爬了起來。拉亮燈,從書包裡掏出一本書,坐在發黃的燈泡下看。
書的名字是《長腿叔叔》。書裡夾著一張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面用鉛筆畫著一個手拿柺杖頭戴黑色禮帽的男人,明顯是臨摹的書的封面上的插畫。
院子外面傳來了敲擊木頭柵欄的聲音,好像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女孩下了床。拉門閂之前,她拿起了放在門後爐灶上的一塊石頭。
石頭圓圓的,她一隻手握著稍稍有點吃力,上面有一個尖,打人的時候如果能用那個尖在對方頭上狠狠鑿上一下,一定能砸出一個血窟窿。
自從年後那晚她用這塊隨手撿來的石頭嚇退了村裡的瘋子後,她就把它帶回了家。有時晚上出去就裝在書包裡。石頭沉甸甸地墜著書包帶,拉扯得她脖子直往後仰。
女孩走到院子裡。
柵欄外面站著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姑娘。
女孩把石頭放在地上。
“玉婷。”她開啟柵欄:“來屋裡嗎?外面蚊子多。”
“不進去了。”被叫玉婷的女孩說:“我剛從淑敏家回來,馬上就得回家了。要是讓我媽看到我來找你肯定又得說我。你真的要走了?”
“嗯。”女孩點點頭:“明天一早先坐公交車到鎮上,再搭車去火車站買票。齊老師說這個時候不是放假,也不是農民工返城的季節,票好買。”
“你有錢嗎?”
“有。這個月齊老師寄給我的200塊錢我還沒花。”
“哦。你說的那個齊老師讓你過去是要把你接過去上學嗎?陳老師知不知道?”
女孩搖了搖頭:“陳老師剛生了小孩,也挺忙的,不想再給她添麻煩了。齊老師說讓我先過去,以後怎麼樣還沒說。”
“哦。但他都資助你一年多了,應該不會是壞人。”
女孩點了點頭:“齊老師給我打過電話,他說既然幫了我,以後只要我好好聽話認真學習他不會不管我的。”
“那太好了,你不是從小就想上大學嗎?等上了大學,以後就能去城市裡上班了,像電視裡演的那樣。”
女孩被童年夥伴輕快溫情的話語感染,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我先回家了,你明天路上小心啊,祝你一路順風。”玉婷一本正經地祝福。
“謝謝。你慢點啊。”女孩看著玉婷的背影從拐角處消失,閂好門,進了屋。
(五)夢火車
坐六點的公交車去鎮上,在鎮上的汽車站坐客車到市裡,到站後再坐公交車去火車站。
小城很小,但在最遠只去過鎮上的女孩眼裡已經大得足夠令她眼花繚亂。
女孩抓著公交車後門旁的扶手,看著玻璃外面不時閃過的大樓和一個挨一個的店面招牌。
“硬座沒有了,只有無座,還有臥鋪票,要不要?”售票員隔著玻璃視窗被放大後的聲音有些機械。
火車站售票口排隊的人確實不是很多,可是給這樣的小站預留的車票更少。
“臥鋪多少錢?”
“下鋪四百……”
後面的數字女孩沒有聽清。
“我要無座。”
一陣哧哧拉拉的聲響後,售票員把一張粉紅色的車票和兩張紙幣三枚硬幣的找零一起放在了出票口。
發車時間17:23。
女孩站在售票廳門口仔細看了幾遍車票。她摘下書包,把車票放進書包內袋,拉緊拉鍊走下火車站門口的臺階。
“小姑娘去哪兒啊?”一箇中年男人叫住她:“X鎮去不去?就差兩位了。”
女孩愣了愣:“不去。我買好票了。”
男人沒再理他,轉向了一旁拎著行李箱的兩個人。
圍著火車站廣場一圈,行李寄存、住宿、吃飯的招牌隨處可見。廣場前面的馬路上陸陸續續有汽車、麵包車、三輪車駛過。馬路對面有一個比一旁賣麵條、包子、水餃的小店看起來更高檔的門店,門口棕底黃字的招牌上印著一排字:美國加州牛肉麵大王。
女孩看了看,沿著車站一側的馬路向前走了一段。
她在一個門面很窄的小賣部門口停下,買了一瓶水和兩袋小麵包。
不敢再亂跑,女孩回到火車站。
候車廳很小,只擺著五六排背靠背的座位。座椅是金屬的,上面有很多小洞。
剛邁進門口,候車廳裡面的巨大電風扇的頭正好轉到這邊,強風帶來一陣清涼。風扇的頭搖開,熱氣立刻漫了上來。座位上有不少人在抽菸。熱氣、煙味、人身上的汗味和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潮乎乎的怪味把候車廳裡的空氣氤氳成了一股悶熱又黏稠的臭。
女孩找了個座位。她把書包抱在身前,又翻出那本《長腿叔叔》看。
車站工作人員拿著擴音器提醒某趟列車的乘客開始檢票。
女孩看著坐在自己旁邊不停說話的年輕情侶拖著行李箱走去檢票口,迅速在拐角處消失。
她把書合了起來,無意識地用書扇著風,昏昏欲睡地看著左邊角落裡的花盆。
白底藍花的大花盆裡,栽著一株細長葉子的綠色植物。
植物長得不太旺,大半葉子都卷邊乾枯。花盆的泥土裡插著不少菸頭。
上車前女孩吃完了一袋小麵包,塑膠瓶裡的水也快見了底。
火車站的廁所不太乾淨,剛轉進那個過道,刺鼻的氣味便撲面而來,嗆得人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女孩知道那是陳年尿漬殘留的氣味。她記得以前爸爸在家時,起夜時為了偷懶,總是推開屋門站在門廊下面就開始撒尿,久而久之門口也有了這樣的氣味。因為這事媽媽抱怨過好多次。
爸爸有時候裝沒聽見,有時候喝了酒不耐煩,就會罵上一通:“你假乾淨個屁啊?上過兩天高中真當自己是文化人了?有個屌用,兒子都生不出來的爛逼婆娘。”
女孩上完廁所,洗了手。她把塑膠瓶裡的水喝光,放在水龍頭下接滿,擰好瓶蓋,走到外面。
檢票,上車。
車廂里人不少,但氣溫很低。女孩汗津津的手臂迅速涼了下來,舒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被後上來的人推著往裡走了大半個車廂才停下來。
揹著包拎著塑膠袋站好。乘務員推著餐車走了過來。
女孩貼著座位靠背讓到一邊,腳一前一後地插進坐著的人伸出的兩排腳中間。
“你這吃的東西就不用拿在手裡了,放桌上吧。”座位上的中年女人提醒,並幫她在靠窗的小桌一角騰出一點位置。
“謝謝阿姨。”
阿姨笑眯眯抬頭看她,話匣子開啟。
家是哪裡的多大了這是去哪兒怎麼一個人坐車爸爸媽媽呢。
女孩邊想邊回答。幸好阿姨格外健談,很多問題她問出後立刻又給出了一些可用的答案。
“去找人?哦,是不是放暑假了,去你爸媽打工的地方找他們啊?”
“嗯。”女孩順著答應。
“真是不容易。”阿姨抓住機會教育一旁的兒子:“你看看人家,才十來歲就自己坐火車出遠門,就比你大一歲。你要是自己出去,肯定連火車站的門都找不著,不被人拐走就算好事。唉,農村出來的女孩子真是不容易,平時爸媽都在外地打工吧?真是的,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這好不容易放假了還得自己大老遠的坐火車過去。真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要是我,肯定不放心。哎!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就知道吃和玩!”阿姨敲了下兒子的腦袋:“你跟人家比比,樣樣都比人強,就這還天天要這要那的不知足,讓你學個習跟要你命似的。我告訴你,你跟這小姑娘比起來過的就是天上的日子。”
穿白色T恤的男孩不耐煩地抬頭瞥了女孩一眼,嘎嘣嘎嘣嚼著嘴裡的零食。接著,他把袋子向女孩的方向遞了一點:“要不要?”
“嘿,臭小子別的不學,看到漂亮女孩就獻殷勤倒是自來會,都跟誰學的。”阿姨拍了拍正在擺手拒絕零食的女孩,衝裡面說:“來,來,擠擠擠擠,讓小姑娘坐下。小小年紀一個人出遠門不容易。”
坐在靠窗位置的中年男人不耐煩地稍稍挪了挪屁股。
女孩半個屁股坐在了座位上,不算舒服,但身體總算有了個支撐。
“我們晚上十點多就到站了。你在哪個站下車?——車票給阿姨看看——終點站啊,那還早點呢,得明天上午了。哎呀你怎麼買的成人票?你這個年齡可以買半票的,我兒子就買的半票。這票是不是你爸媽提前給你買好的啊?多花了一半的錢呢……你自己買的?賣票的也沒提醒你?也是,這賣票的人才不管旅客呢,一個個拽得不行,多問一句就不耐煩。虧了虧了,多花了一半的錢還是個無座……小姑娘你這樣,等我們下了車你就坐這個位置……就是不知道這個座位的票後來的站是不是又賣出去了。哎呀,你別管,反正你就坐下,沒人喊你就別起來,或者裝睡,能多坐就多坐會兒,不然那麼長時間肯定熬不住……”阿姨熱情地向女孩傳授蹭座的方法。
身上的汗意徹底褪去,開始覺得有點冷。女孩從書包裡翻出外套。一件白色的帶拉鍊的衛衣,背面印著一行連起來並無含義的字母,是陳老師送給她的,她所有的衣服裡最好的一件,但袖口也已磨得起了毛。她把衣服反過來,胳膊伸進袖口,遮住上身。
晚上十點多,阿姨和兒子下了車。女孩的屁股終於完全捱上了座位。上車的人從車廂另一頭一個接一個走進來,一個提著行李袋的中年男人拿著車票比對著車廂壁上印著的座位數字。
“哎,你坐的是我的座位。”他拍拍女孩。
女孩站起身:“對不起。”
這站上車的人多,座位旁邊沒了她站的位置。女孩又向前走了一段。
火車重新啟動,她站在車廂連線處看著窗外。站臺上推著飲料和零食的小車在她視野裡緩緩倒退,
車站裡燈火通明,但能看出是夜裡了。
有點困,但更多的是累和乏。女孩抱著書包靠著廁所門旁邊的廂板坐在地上。
賣小吃的車子又過了幾趟。每次遠遠聽到乘務員的吆喝聲,女孩就趕忙站起來,讓到一邊。
直到頂燈變暗,車廂安靜下來,她終於隨著火車有規律的搖晃睡了過去。
(六)鬼殺幾個人
半夢半醒間,蒲早感覺身體騰空,像是被人抬到了什麼地方。可她實在累得厲害,恍惚了一下,意識又回到了那列晃晃悠悠的火車上。
再醒來時,已經上午十一點。
蒲早睜開眼睛,全身痠痛麻痺,像是真在火車上窩了一夜。
她張開手,活動了下痠麻的手臂,手背蹭過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心裡忽地一驚,看清是什麼後,鬆了口氣躺回床上。
“你怎麼又上來了?”她用手肘搗了下“鬼”的腦袋。
接連經受意外和驚嚇,心理閾值大增,再看到這隻“鬼”已經快要習以為常。
“鬼”輕哼了一聲,捉住她的手腕,抬頭看了看她,手放在她腰上,身體往前貼得更緊了點。
蒲早抽出手。
和“鬼”的皮膚甫一接觸時仍有種像是滲入了一個密度比自己大出很多的物質的感覺,半夜折元寶很詭異,刀子傷不了他更奇怪,他蒼白憔悴的模樣也很像鬼,“鬼”也自稱是鬼。依照奧卡姆剃刀理論,他就是鬼。
可是,還有一個不夠有力但很難克服的障礙:蒲早仍然很難相信世上有鬼,也很納悶對靈異事物從來毫無感應的堅定唯物主義者如她為何會突然撞鬼。
真是活見了鬼。
蒲早歪頭看了看“鬼”。
如果鬼就是這副模樣,那也沒什麼可怕的。世上比這隻鬼可怕的人多了去了。
“你什麼時候走?”
“鬼”環緊她的腰,咕噥了一句“不走”,俯身就要壓上來。
蒲早及時伸手擋住:“人鬼殊途,男女授受不親。”
“可我是豔鬼,就靠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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