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第三十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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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海上,天天吃魚,吃得我都要吐了。可現在我最想念的就是海魚的滋味。”

    雲丹琉一邊吃魚,一邊興致勃勃地說道:“有次我們逮了一條大魚,一船人吃了兩天才吃完,最後還在魚腦中找到一顆拳頭大的珠子。可惜後來遇到風浪,整條船都沉了,那顆珠子也丟了……”

    聽著雲丹琉說起海上那種如同夢幻般的經歷,趙合德滿眼都是羨慕,“雲姊姊,你好厲害。”

    雲丹琉得意地說道:“是吧?我也覺得我挺厲害的!期妹妹,下次出海,我帶你一起去吧。”

    “好啊。可是……”

    “有什麼可是的?反正你也沒有親人了——哦,我不是笑話你,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也沒有什麼牽掛,不如痛痛快快去玩。”

    雲丹琉道:“等出了海,我就帶你去看海棠花環。那裡一連幾十裡的珊瑚礁都是紅色的,圍成花環的樣子。海棠花環周圍風浪特別大,只能在遠處看,要是想採珊瑚就不行了。聽出海的人說,每年都有人冒險,想去採珊瑚,結果船毀人亡。還有銀沙灣,那裡的水特別清,一眼看下去都會頭暈,不過因為水太清了,什麼魚都沒有,連海藻都不長,那裡的海民也是最窮的……”

    連捉帶烤,把幾條魚收拾完,差不多用了半個時辰。堪堪吃到一半,蛇夫人領著尹馥蘭過來服侍。蛇夫人像只驕傲的孔雀般揚著下巴,唇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神情傲慢,氣勢凌人。尹馥蘭微微低著頭,臉上還有未褪的紅暈,眉眼間帶著一抹尷尬的羞態,像只小羊羔似的溫馴地跟在她身後,顯然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蛇夫人福了一福,笑道:“主子。”

    尹馥蘭屈膝跪下,俯身行禮,輕聲道:“蘭奴見過主子。主子萬安……”

    蛇夫人道:“還不去給主子剔魚?”

    尹馥蘭接過烤魚,跪坐在主子身邊,但她豐滿的臀部剛坐到腿上,就不禁皺起眉頭,低低吸了口涼氣。看來剛才那頓殺威棒滋味讓她受得不輕。

    尹馥蘭忍痛洗淨雙手,小心剔著魚刺,將剝好的魚肉放在一塊絲巾上。

    程宗揚道:“琳姨娘呢?”

    蛇夫人道:“她回觀裡,找凝奴說話去了。她們姊妹異地相逢,到現在還沒有見面呢。”

    程宗揚不置可否。她們姊妹見面,可不是什麼好事,要不是上面還有個紫媽媽,姊妹倆說不定早就你死我活了。

    “程頭兒!”一名壯漢飛奔過來。

    敖潤滿頭大汗,遠遠便叫道:“算!算緡令!詔書剛發下來了!”

    “這會兒發下來的?太好了!”程宗揚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順手把烤魚遞給趙合德,“這魚給你吃!我這就回洛都!”

    …………………………………………………………………………………

    一夜之間,洛都的氣氛已經完全不同,往日喧鬧的市面清冷了許多,開門的店鋪裡面,掌櫃和夥計也顯得心神不屬,不時踮腳看著門外,似乎在焦急地等著什麼。

    大街上平常往來不絕的車馬一下子變得寥寥無幾,行人卻比以往多了不少,大批僮僕打扮的家奴四處奔走,以往鮮衣怒馬的豪奴如今也只靠步行,途中遇到熟人,往往幾個人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到處人心惶惶。

    這時候官員的身份優勢就顯現出來,程宗揚六百石的官職在洛都毫不起眼,但此時迎來的,都是嫉羨交加的目光。

    忽然一名持節的官員帶著十餘名從騎從街上馳過,路上行人紛紛避讓。等那名官員馳過,眾人緊張地聚在一處,交談聲越來越密集,方才眾人熱議的算緡令轉眼便被拋到一邊,如今每個口中說的,耳中聽到的,都是三個字:告緡令。

    程宗揚坐在車上,看著螞蟻般聚集的人群,吩咐道:“去請雲三爺、程大哥和趙先生過來。讓陶五爺破破規矩,也進城一趟。我們這邊請會之、班先生、盧五哥,蔣安世,還有秦家嫂子出席。”

    “是。”

    “老敖,你是治禮郎,就說向定陶王詢問安好,設法進宮一趟。進去就別出來,隨時跟徐常侍、蔡常侍聯絡。讓馮大法去宮門外,有訊息立刻回報。”

    “是。”

    程宗揚想了想,“讓高智商也過來,聽聽對他有好處。”

    “是。”

    “哈大爺怎麼樣?”

    “已經挖出來了,但還裹在土裡。老獸怕藥性散了,想用箱子裝起來,可找不到那麼大的箱子,最後只好找了口棺材。幸好老獸也不忌諱,這會兒人在棺材裡面。搬動時我搭了把手,那土熱乎乎的,應該沒事。”

    “既然這樣,讓老獸去北城一趟。那裡有不少獸蠻人,很多都是城中富商的家奴,一旦禁奴,恐怕會出亂子,看看他們有什麼動向。”

    “是。”

    “郭大俠有訊息嗎?”

    “昨晚半夜王孟來了,見了見那孩子。說官府的追緝已經停了,但還有人在打聽郭大俠的下落,暫時不好露面。”

    “稍晚讓王孟來一趟,我跟他說點事。”

    “是。”

    第六章

    此前洛都就有過算緡的風聲,但大家都覺得天子剛剛親政,正是廣施恩澤的時候,不至於如此行事。誰知就在城中的傳言幾乎消失,大家都以為是謠傳的時候,讓無數人聞之色變的算緡令橫空出世。

    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加嚴苛的告緡令:商賈敢隱瞞財產者,任何人都可以舉發,一旦核實,家產一半歸舉告者,一半沒入官中。

    這樣嚴苛的詔令,等於是以朝廷的名義,公然掠奪商賈的財產。但由於針對的是商賈,算緡令在襄邑侯把持的尚書檯沒有引起任何爭議就頒佈下來。

    按照詔令,所有在籍商賈都必須呈報家產,官府核實後,每兩緡(兩千文)徵收一算(一百二十文)的算賦;工匠算賦減半,每四緡為一算;自用的輕車一乘二算,販運貨物的大車一乘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

    各種交易,尤其是與放貸相關的金錢流通,按照算緡令的限額,嚴格徵收高額交易稅。同時規定,在籍的商賈及家屬不得佔有的田產,不得蓄養奴僕。

    雖然早有準備,但親眼看到算緡令的內容,程鄭還是不禁感嘆,“漢國的商人這回要倒大黴了!”

    漢國交易大都在官府規定的市中,因此商賈的戶籍也另立為市籍。算緡令雖然不限定商人,也包括工匠和其他以交易為生的人群,但最重要的幾項:算緡、禁田、禁奴,都是針對在市籍的商人。

    趙墨軒道:“按車船徵收算賦,漢國的車馬行和船行,這回都要吃大虧。”

    高智商不解地說道:“就算一車兩算,也才二百四十文,這不算多吧?”

    “若是平常,自然不算多,但假如貨物少了一半呢?”趙墨軒道:“算緡令一齣,長遠看來,貨物交易必定大減,再按車船徵收算賦,不啻於雪上加霜,不少靠車船吃飯的人家只怕都要破家了。”

    “要緊的是田產。”雲蒼峰道:“禁止在市籍的商賈佔有田地,他們手中的田產不盡早出售,將來就要被朝廷直接沒收。”

    “雲三爺說得沒錯。”陶弘敏笑道:“我這一路已經遇到不下五位有名有姓的富商,想把田地質押給我們錢莊。”

    程宗揚道:“陶兄答應了嗎?”

    “我幹嘛要答應?我拿了田地,將來說不準也要被徵走。”

    程宗揚轉頭道:“異國商人怎麼規定的?”

    秦檜道:“暫時沒有。但既然沒有明文規定,想來除了呈報家產抽取算賦一項無法執行,其他都少不了。”

    以天子的脾性,自然不會白白便宜了那些外來商蠹,既然沒說,那就是一視同仁了。這樣看來,晴州商人的店鋪被迫關張,倒是碰巧躲過一劫。當然,運氣最好的還要算自己,剛把陶弘敏擔保的貨物全部出手,局面就急轉直下。

    班超看過詔令的抄件,然後道:“算緡令一下,各家商賈都急於出貨,短時間內,無論水路還是陸路,運費都必定大漲。”

    高智商道:“可不是嘛,堤外損失堤內補,我要是開車馬行的,乾脆把算賦都折算到運價裡面。嘿嘿,到時候洛都的物價要一飛沖天了。”

    在座的大都是生意場上的老手,聽到高智商這般說法,都微微搖頭。只有班超道:“運費雖然會漲,物價卻未必。”

    “為何?”

    班超解釋道:“一來算緡徵收的是錢銖,而非實物。商賈只有賣出貨物,才能拿到足夠的錢銖繳納算賦。因此會導致錢貴而貨賤。其次,官府核定財產,自然是以物價為準,物價越高,繳納的算賦越多。朝政也正是如此打算,想籍此平抑物價。”

    算緡令一齣,城中必定怨聲四起,但如果物價被壓制,甚至全面下跌,百姓的怨氣就小了許多,畢竟有市籍的商人只是一小部分,鬧不出什麼大亂子。最後百姓得了實惠,官員們得到賦稅,倒黴的只有一幫囤積居奇的商賈,可謂是皆大歡喜。

    “不管怎麼說,受創最重的必定是有市籍的本地商賈,”程宗揚道:“一邊算緡,一邊禁止佔田,防止他們轉移資金,再加上禁奴和告緡,等於綁住他們的手腳,把他們的家產洗劫一遍。”

    班超道:“相比於算緡令執行之後,塵埃落定時節,現在人心惶惶,才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候。主公切勿錯失良機。”

    “我請大家來,就是談談下一步的計劃。”程宗揚道:“物價大跌,原在我們預料之中,先說說我們眼下的狀況,程兄。”

    程鄭道:“先說商號的生意。一共十萬金銖的貨物,當初籍著雲三爺的東風出掉一些,獲利六千有餘。其後我們以抬價為主,還透過回購抬升物價,算下來略有虧損。前幾日被洛都各家商賈逼著全部盤出,價錢也比市價低了許多。合計下來,十萬金銖的貨物,一共獲利一萬兩千金銖。”

    程鄭微笑道:“截止今日,洛都物價普遍上漲了六成。”

    單純從回籠資金的角度看,物價漲了六成,十萬金銖的貨物總共才賺了一萬兩千金銖,不能說是賠錢的生意,但絕對對不住這番辛苦。不過眾人都知道,抬價的重頭並不在於賺取金銖的多寡。程鄭能把物價抬升六成,又趕在算緡令之前把貨物出清,已經很了不起了。

    “啪、啪!”程宗揚抬手鼓了幾記掌,笑道:“非常好!班先生。”

    班超起身道:“洛都物價上漲六成,相當於算賦增加六成。按照兩緡一算,兩千文出一百二十文,增加六成大致是兩千文出二百文。僅此一項,就徵收了商賈一成的家產。”

    “這些天我們查閱了市籍,在冊的商人共一萬六千人,合五千戶。但我們走訪洛都九市時發現,由於武帝曾徵商家子為邊卒,洛都商賈通常由一二人在籍,其他脫籍為民,這一萬六千人,大致涉及一萬兩千戶,涵蓋洛都及周邊村鎮。而洛都一地,戶籍逾二十五萬戶,加上週邊,超過四十萬戶。相比於良家子,在商籍的只是少數。”

    “以我們查訪的結果,商賈之中坐擁千金的上等之家大概佔一成;家產在千金以下,百金以上的中等人家佔三成。家產不及百金的下等之家,佔六成。家資萬金以上,約二百戶。而洛都大賈田氏、邊氏、鹿氏、吉氏、許氏等八家,皆號稱家產百萬。以此累計,僅洛都一地,所納算賦便超過百萬金銖,整個漢國當在千萬以上,接近漢國歲入的兩倍。”

    在座眾人都有些出乎意料,“竟然這麼多?”

    “在下原本也沒有想到,算過之後才知道不低於此數,而且在下是以最低一檔計算,實際算緡當在此數之上。”班超道:“關鍵在於,一次繳納將近一百二十萬金銖的錢銖,洛都很可能陷入錢荒。”

    程宗揚笑道:“我們出售的貨物雖然賺錢不多,但手裡的錢銖現在可更值錢了。若非抬價六成,洛都商賈繳納的算賦大概在……”

    班超道:“七十萬。”

    “多出來這四五十萬,就是壓垮洛都商賈的最後一根稻草。而且我這徒兒前些日子收兌銅銖,已經卓見成效,市面上銅銖短缺已初見端倪。再加上算緡令,錢荒必定逾演逾烈。”程宗揚道:“但我們把錢銖拿在手中,也生不出來一文,必須讓它流動起來,才能獲得生息。”

    程宗揚道:“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針對漢國如今的局面,我們往哪個方向投資,能獲取最大利潤?”

    “藥材。”陶弘敏首先說道:“尤其是貴重藥材,從來都是越捧越高。如果能趁漢國商賈折價清貨的機會大買一批,翻手就是一倍的利潤。”

    程鄭道:“皮貨和布料。這兩種貨物每到年關都會大漲。吉家和鹿家如果出貨,我們可以吃進一批。”

    “珠寶啊,師傅!”高智商道:“珠子人人愛!尤其是女人,不管是情竇初開,還是半老徐娘,拿幾顆上好的珠子,肯定能亮瞎她們!”

    你是把珍珠當鑽石用了?

    “閉嘴!”

    高智商立刻閉上嘴巴。

    趙墨軒道:“世間貨物何止萬種?但最穩定的只有兩種:黃金、田地。黃金暫且不論,若能籍著禁田令的機會,從漢國商賈手中低價收購一批田產,所得定是不菲。”

    雲蒼峰撫掌笑道:“正合我意。”

    程鄭道:“可惜詔令只禁止田產,那些商賈的店鋪樓館可值不少錢。”

    程宗揚笑道:“總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留點餘糧慢慢吃也好。皮貨布料、貴重藥材、田地,唔,再加上珠寶,我們商量一下,用什麼價位,分別收購多少才合適?”

    陶弘敏道:“貴重藥材之所以貴重,一是藥效,二是稀少,咱們想多買也沒有。我估摸著,有個十來萬金銖就差不多了。”

    程鄭道:“皮貨、布料、珠寶之類不宜太多,當以五萬金銖為限。”

    “田產獲利太慢,但你們想投資,我也不反對。”陶弘敏道:“依我看,田價腰斬是肯定的,咱們的出手價,我覺得三折可以接受。”

    趙墨軒道:“洛都以往的田價大概每畝十枚金銖左右,三折就是三到四枚金銖一畝,十萬金銖約是三萬畝。三百頃……似乎也不多。”

    程宗揚向王蕙拱了拱手,笑道:“有請嫂夫人。”

    王蕙拿出一頁紙,“我們核算了一下,以洛都為例,除去池澤山地,周邊的良田大致在三萬頃上下。洛都商賈名下的田地,有據可查的共兩千六百頃。這個數字是大司農署中抄來的。依我們私下查訪,屬於商賈所有,但未登記在冊的,與此數大致相當。合計有五千頃上下,所僱傭的佃農合計家眷不下五萬人。”

    程鄭倒吸了口涼氣,“怪不得要禁田。竟然有這麼多!”

    洛都商賈戶數只有總戶數的三十分之一,佔有的田地卻將近六分之一,僱傭數萬佃農,坐收田租——當初算緡令奏疏中對商賈的斥責也非是無因。

    王蕙繼續說道:“從收益來看,洛都周邊田地畝產三石,田租通常為四成,合一百四十四斤。漢國田賦三十稅一,再除去管理、運輸和收租的人手成本,每畝可淨收一石左右。洛都糧價如今已漲至每石一千五百文,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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