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傳奇】純愛版(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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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4-14

細碎而清晰。母親攙著奶奶,
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那剛洗的頭髮卻裹著濃郁的清香,不時拂過我的臉頰。

  2000年的初春大雪紛飛,我在某位叔伯老叔的帶領下,挨戶登門磕了六七十
個頭。在衚衕口我碰到了陸永平。他和張鳳棠一塊過來。後者進了奶奶院,他則
幫忙搭起了靈棚。我站在門廊下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奇蹟般地拔地而起。後
來我們攏起火堆,在棚子裡坐了好久。再後來我上了趟廁所。雪猛得像肺癆患者
咳出的唾沫,蒼茫大地間只能聽到奶奶的嚎啕。然後天就黑了,來吃死人飯的人
絡繹不絕。陸永平端一碗麵過來,讓我趁熱快吃。

  他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兒,最後說:「人都有這一遭,沒啥好傷心的。」

  我一度以為自己是個難以保守秘密的人。零零年春天楊花漫天時,我走在路
上,老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或許是一種難以抗拒的劇烈變化,未必地動山
搖,卻足以讓人興奮得難以入眠。然而那個正月上午見到父親時,我卻冷靜得如
同寒冬臘月的平河水。他瘦了點——當然,也可能沒有,剛剃的圓寸襯得額頭分
外光亮。而青筋已在其上浮凸而起,順著臉頰後側蔓延而下,又在脖子上編織了
一張網。

  配合著大張的嘴,眼淚無聲地湧出,聚於鼻尖,再無可奈何地匯入透明閃亮
的鼻涕。陽光明媚,一切卻在搖搖欲墜。

  我吸吸鼻子,瞥了陸永平一眼。

  他扭身拴好門,總算拽住了父親的一隻胳膊,依舊是倆字:「行了!」

  後者並不這樣認為,他一把甩開陸永平——與此同時,眼淚和鼻涕的混合物
終於砸到了地上——在奶奶的伴奏下,連磕了數個響頭。具體是幾個,我也說不
準。只記得那咚咚巨響沉悶瓷實,像是土地爺擂起了一面神秘巨鼓,連門外的竊
竊私語都被淹了去。

  中午母親做了幾個菜,印象中很豐盛,畢竟奶奶嘮叨了好幾天。留陸永平吃
飯,他卻連連擺手。我只能在奶奶的吩咐下追到了衚衕裡。

  他拉開車門,皺了皺眉:「回去。」

  我希望他能再說點什麼。然而沒有。直到松花江倒至街口掉了個頭,陸永平
才喊了聲林林。我剛要過去,他又擺了擺手。剎那,那輛坑坑窪窪的銀灰色麵包
車便絕塵而去。我倚著紅磚牆,呆立了好半晌。

  後來母親喊我吃飯,於是我就回去吃飯。路過廚房視窗,我往裡面掃了一眼。

  母親撇過頭來,脆生生地:「端菜!」

  堂屋門簾是奶奶撩的,儘管她老人家還在抹淚。父親則坐在沙發上,垂著頭,
悶聲不響。而電視裡,艾弗森正龍騰虎躍。

  當晚小舅和小舅媽來了一趟,送了幾條魚,記得還有隻野兔。之後的某一天,
兔頭被我掇了去。等啃到大板牙時,我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

  奶奶瘋狂地給我捶背,罵道:「讓你饞!」

  那會兒她老已搬到我們院來,住在我曾經的臥室。我嘛,被攆到了樓上——
那種乾燥粗糲的糧食黴味縈繞於我腦海中,至今揮之不去。東院卻空了許久,直
到九九年那年冬天蔣嬸一家才搬了進去。我的理解是他們在何仙姑附體和爺爺老
死間作出了某種權衡。而這,總體上是成功的。儘管2000夏天,二剛的死亡將被
何仙姑歸咎於此次不合時宜的遷居。

           ***  ***  ***

  父親出獄後在家沉默了好久。光那個悶坐在沙發上的經典姿勢都持續了兩三
天。後來他索性躺了下去。奶奶整天嘮嘮叨叨,時悲時喜時怒時憐。母親卻聽之
任之。我甚至很少見她和父親說話,連喊人吃飯都要勞我大駕。那陣正逢奧運會
預選賽最後一場,姚明初露崢嶸。看得出來他與黃金一代同場時,默契度還是不
夠。本質上講,法國雖然被壓了半場多,但最終逆天發揮,爆冷中國隊。然而不
知為何,就這一溜屁的閒暇空隙,我也覺得杵在家裡彆扭。

  父親回來的當天我倆唯一的對話是:「林林。」

  「嗯。」此場景發生在吃晚飯時,具體動作是父親給我遞來一個饅頭。而直
到第二天一早上廁所猛然撞見父親時,我才叫了聲爸,彷彿這才發現他是我親爹
似的。父親叼著煙,邊往外挪邊提褲子。他驚訝地說:「起這麼早?!」

  其時天已矇矇亮,母親也做好了早點。我只恨自己不能邊吃飯邊蹬車。

  記得有好長一段時間,對父親,我們絕口不提。唯一的例外是三月初的一天,
小舅媽拎來一袋炸魚塊。正當我大快朵頤之際,她問及父親的近況。我扒著白飯,
連頭都沒敢抬。母親嘆口氣,說還是老樣子。

  「那咋行?」

  小舅媽有點急,片刻後卻又說:「也是,剛出來,總要有個適應過程。」

  她這話倒沒錯,只是父親適應的時間略長了點。

  大概過了三八婦女節,他老才出去找活。先是搭雨棚、裝塑鋼窗,後又跟某
個老舅修了幾天摩托。建築隊也混過,費力不假,但相對來說工資還湊合。可惜
這磚頭水泥也就自家建房時摸過,父親自然與泥瓦匠無緣,只能當小工。下班回
家他死人般癱在沙發上的樣子我至今難忘。

  零工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父親後來聲稱要去哪哪打工,在舉家反對的情況下
只好不了了之。到零零年四月天空高遠之時,村東頭的巨大扁平建築裡終於再次
響起了豬崽的哼唧(雖然好景不長)。望著那幾十頭圓滾滾的蠢東西,我竟湧出
一種難言的喜悅。至於本錢打哪來,我卻從沒想過。自打父親出獄,母親就沒肯
再讓我上工地,「學習要緊」。當時母親的月工資也基本都要拿去還債——為此
父母還吵過幾架。

  母親不想拖欠任何人,父親卻覺得「反正都借了,還了就是,也不差那幾天」。
至於父親掙的幾個散錢,剛夠補貼家用——也幸虧我有個鐵打的奶奶。

  直到2000年秋天拆遷安置方案下來時,奶奶才不小心說漏了嘴:父親揣了口
殺豬刀,挨門挨戶地討回了所有已黃和將黃的賭債。對此,母親自然不知情。不
可避免地,在拆遷安置上,父親故技重施。家裡本來有兩座紅磚房,可惜賣出去
一座,更為關鍵的是買主已經搬了進去。而父母和我都是城市戶口,怎麼安置就
成了難題。那年夏天徵地時,撇開養豬場,5畝地攏共也才補了幾千塊錢。

  父親不願「冤情重演」,「萬般無奈之下」(奶奶語),只好訴諸殺豬刀了
結此事。

  遺憾的是這次不太走運,奸詐的村幹部跑學校向母親告發。於是當晚家裡就
炸開了鍋。至於鍋是如何炸開的,我呆在學校,沒能親眼目睹,自然也不敢妄言。

  只記得一個週六下午,我推車進門時,那口用了將近十年的鐵鍋就四分五裂
地躺在涼亭的石凳上。父母間爆發了一場迄今為止最長的冷戰。有那麼幾天,母
親甚至住到了學校宿舍。

  我跑去勸她回家,母親直瞪我:「哪輪得著你來管?」

  鬧劇是怎麼收場的,我死活想不起來。沒準是小舅媽,沒準是奶奶,也沒準
是姥爺,更沒準就像所有的傷口一樣,時間可以治癒一切。

  至於安置房,當然只有一套,但也並非竹籃打水一場空——好歹額外補了10
萬塊錢。據我所知,至今,父親以此為榮。

  零零年春天我害了腳氣病。

  母親怪我髒,奶奶則說:「你心思活絡了。」

  如她老所言,我確實心思活絡了。毫不誇張地說,我的憂心忡忡就像東院房
側香椿樹抽出的新枝,悄無聲息卻又夜以繼日地膨脹和伸展。照這麼下去,我真
擔心自己未老先衰。

  關於如何治療腳氣病,奶奶宣佈用啥藥也不好使,她建議我每天倒立十分鐘,
「這樣會經脈逆流,疏導火氣」。於是有好幾個月,每晚睡覺前我都會貼牆倒立
十分鐘。在這之後,我會開啟房門,穿過遍佈燕子窩的二樓走廊,躡手躡腳地在
樓梯拐角杵上好一會兒。我簡直是個神經病。

  父親出獄後的那個三月晚上,我就發了場神經。然而父母房間沒有任何動靜,
連翻身、打呼嚕、說話、放屁的聲音都聽不到。這是好是壞,我也說不準。

  此外,關於「心思活絡」(奶奶語),有必要說一句,當時呆逼們已經張口
閉口「性生活」了。不時有人聲稱昨晚上父母不要臉,又在肏屄了。那年五一節
前夕,終於有個振奮人心的訊息傳來:我們的同齡人中總算出了一對爹媽。值得
慶賀!事實證明我的憂心忡忡不是杞人憂天。

  那天父親躺在沙發上看碟。他老不知從哪抱了個DVD(家裡那臺VCD九八年春
天不知給誰順了去),租了一大堆的港臺片,一看就是一整天。我沒事也會瞅兩
眼。記得那天放的是《暗戰》。我一瓶啤酒快下肚時,劉德華終於一口老血噴到
了螢幕上。

  父親說:「可以啊,林林。」

  他這麼說,我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大概為了緩解我的情緒,父親又說:「問你個事兒,林林。」

  我說:「啥?」

  他彈彈菸灰,又開了瓶啤酒:「這兩年,你姨夫——是不是老到家裡來?」

  父親這一問,我倒想起五月一號的晚上。那是我第一次看《泰坦尼克號》。

  九八年,這部好萊塢史詩級愛情故事在紅遍全球的當口,順帶著把巨浪推到
了平海。周圍人滿口都是「電影」、「傑克」和「露絲」。我們當然也沒經住誘
惑。

  事實上九七年冬天平海臺在放泰坦尼克號的科教片時,母親就應允「明年公
映了一定去看」。可惜父親出了事。這一拖就是兩年,呆逼們嘴裡的香豔鏡頭沒
少讓我流口水。當時大概有十點多,奶奶早早回了屋,父母分坐兩側沙發,而我,
正擱凳子上洗腳。女主邀請男主給她畫畫時,父親看看我:「還沒洗完?磨磨蹭
蹭。」

  我剛想頂句嘴,露絲就脫光了衣服。雖然「趕緊」撇過臉,但我還是不失時
機地掃了眼她堅挺的乳房。父親呵呵地笑了兩聲。母親瞥我一眼,衝他皺了皺眉,
但終究只是切了一下。

  等我倒完洗腳水再回到堂屋時,父親讓我早點睡。

  母親不滿地抗議:「你管他?」

  我也不好坐下,就站在門口看。

  很快,期待已久的畫面就出現了——傑克和露絲在老爺車裡大搞特搞。

  「少兒不宜。」父親斬釘截鐵。母親清了清嗓子,沒吭聲。

  「不就是偷人嘛,啥愛情?」

  片刻,父親一骨碌打沙發上坐了起來,像是要跟誰幹上一架:「老外就是邪。」

  母親依舊沒吭聲,長馬尾卻在靠背上晃了晃。這到結束都沒人說話。

  起先我倚著門檻,後來就坐到了母親身旁的扶手上。不知是熟悉的清香,還
是緊張的劇情,抑或是其他的什麼,直坐得大腿發麻我都沒挪下屁股。字幕出現
時,母親嘆了口氣。

  父親則靠了聲,好半會兒才說:「扭住腰了。」

  當然,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記得農忙後的一個傍晚,我躥到家時,陸永平赫然坐在堂屋裡。連襟倆滿面
通紅、酒氣熏人,牛逼已經繞樑三圈。這讓我大吃一驚。其時我已許久未見陸永
平了。那年麥收依舊用的是他的機器,但也就裝到拖拉機鬥裡算了事。上次他到
家裡來應該是一個四月末的晚上,我親姨隨行。夫妻倆拎了兩瓶酒,又給奶奶提
了兜雞蛋。那時我家堂屋打正中拉了條布簾,東側是客廳,西側挨窗臺擺了架縫
紉機,旁邊立了個大書架。母親偶爾在西側看書、批作業。

  我也有樣學樣,就那臺縫紉機——我趴上面得做了好幾套模擬題。那晚奶奶
也在,幾個人嘮嘮叨叨沒完沒了。母親去過幾次廚房,卻很少發出什麼聲音。絕
對主角當然是奶奶和張鳳棠。後者把父親的肩膀拍得啪啪響,說啥浪子回頭金不
換。她甚至要給父親介紹工作。這種氛圍我實在受不了,只好奔出去透了會氣。

  再回來時,夫妻倆正要走,張鳳棠突然提到了錢。

  她說:「咱家的錢不急,今年你哥哥肯定用不著,可別有啥壓力。」

  我清楚地記得,在那盞刺目的永輝牌節能燈下,陸永平的臉一下就黑了。

  母親說:「想想辦法唄,有錢就還,畢竟咱誰家也不是印錢的,都有急用的
時候。」

  父親瞪大眼:「急個屁,咱哥缺那點錢?」

  陸永平呵呵乾笑,似乎說了句什麼俏皮話,一屋子的人卻都無動於衷。

  那晚凝固如鐵,這個傍晚流動如雲。儘管掀著門簾,吊扇也叫個不停,屋裡
依舊煙霧繚繞,簡直進不去人。

  陸永平說:「小林回來了。」

  父親則衝我招招手:「林林你也來點?」

  我正想轉身上樓,父母臥室門開了:「林林,別理他們,該幹啥幹啥去。」

  我沒想到母親在家,眼皮一下就跳了起來。她還是那身碎花連衣裙,雲霧中
的眼眸卻那樣朦朧。

  然而連襟倆根本就沒容我上樓——打廁所出來,堂屋就已經劈啪作響了。我
趕忙衝進去,於是便身陷一片狼藉之中。桌子掀翻在地,殘羹冷炙,湯湯水水,
幾片白瓷碎片反射著紅彤彤的黃昏,分外閃亮。兩人扭在一塊,掐拽捶打,十八
般武藝輪番上陣。只是那哼哧哼哧聲陡然讓人覺得滑稽。正不知該如何著手,母
親探出個頭說:「還沒夠?要打出去打!」

  印象中兩人又僵持了好一陣,那種體位、姿勢和力度——恕我直言,但凡哪
位慧眼識珠的藝術家打此路過,定會將其繪入油畫,裱至盧浮宮去。

  後來連襟倆分開了,再後來又絞到了一起。我嘗試著做點啥,卻被母親厲聲
喝止。

  夜晚的降臨以陸永平的腦袋捱了記啤酒瓶為代價。血瞬間就湧出來,淌過了
那張黑瞎子似的肥臉。

  與此同時,苦主說:「操。」

  正是此刻,奶奶哼著小曲回來了。

  她唱道:「一席話勾我萬縷情腸,不由人羞澀滿面口難張。」

  陸永平死於零零年初冬。一個稀鬆平常的週末,我回到家時,奶奶坐在院子
裡。

  不等我紮好車,她就說:「西水屯家走了。」

  我說:「誰?」

  她說:「你姨夫死了。」

  那一陣,平墳運動搞得如火如荼。那些遍佈鄉野或大或小的墳丘在幾個月的
時間內正一點點地消失不見,像是一隻神秘巨掌輕而易舉地撫平了禍患百年的痘
瘡。

  據奶奶說,為了平墳工作的展開,陸永平作為市裡欽點的模範,一馬當先地
平了他爹的墳,「任他媽磕頭哭鬧也沒用」。然而他爹的墓碑太過高大厚重——
「那可是老遠運來的山西黑啊」,倒下時在我親姨父的頭上「著了一下」,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奶奶是滿面通紅地怒斥。顯而易見,爺爺的丘也無從倖免,儘管
他「才躺下多長時間啊」。

  「老天爺啊。」

  最後一次見陸永平是在一中家屬院的小吃攤上。當時我和某個呆逼想盡辦法
總算搞到了兩張請假條。炒米粉還沒吃幾口,我便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打一旁的
小飯店走了出來。他一眼就看見了我,笑吟吟地踱過來,問這是改善生活呢。我
只能乾笑了兩聲,甚至沒問他怎麼會在這兒。理所當然,百般推辭,陸永平還是
替我們付了帳。完了他又提了袋水果過來,問我錢還夠不夠。我面紅耳赤,卻一
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陸永平走後,呆逼問:「誰啊?你爹?」

  如你所見,我一拳揮出。

                (待續)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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