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漢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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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原本驚理是負責盯她的,結果現在根本不用盯,孫壽自己就緊跟著她,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與此同時,襄城君病中崇道心切,派自己的心腹侍女前往上清觀,請太乙真宗的卓教御到府中傳道授業,據說三日之內,奉獻便達上萬金銖……

    程宗揚很無奈地發現,漢國的大貴族雖然富可敵國,但佔有的大都是田產和實物,現金比重並不大不說,還是銅銖居多,比如襄城君府,就有兩間庫房裝得全是銅銖。按一枚金銖兌換兩千銅銖計算,五萬金銖就有一億錢,光清點就能讓人吐血。而且孫壽又不擅長經營,連自己名下有多少財產都弄不清楚,這一萬金銖還是阮香凝用了兩個通宵才計算出來的。至於孫壽名下的田產,更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可惜難以變現。

    程宗揚也沒指望從孫壽身上敲詐錢款,他用小紫的名義給孫壽打了欠條,然後把這一萬金銖交給程鄭。後者正極力籌集資金,但目前的進展並不樂觀。現在程宗揚唯一的希望就放在陶弘敏身上,好訊息是:陶弘敏正在漢國,五日內肯定能到達洛都。壞訊息是:陶氏剛剛在海運上賠了一筆錢,陶弘敏來漢國就是來收賬的。

    第八章

    三天之後,九月二十四。陶弘敏尚未有迴音,程宗揚卻等來了雲家的車隊。

    這一次雲氏調動了漢國境內所有的好手,車隊一共十五輛馬車,隨行的護衛足有上百人,負責押運的是剛剛傷愈不久的雲丹琉。

    十五輛馬車中,有一輛裝載金銖,一共兩萬三千;四輛裝載的是銀銖,共計七十三萬;三輛裝載的是未熔鍊的銀錠,價值六十萬銀銖;其餘七輛裝載的是珠寶、珍玩、名香……甚至於貴重藥材。

    當初雲蒼峰說被劫走的錢是雲如瑤的嫁妝,把賬算到程宗揚頭上,只是個玩笑而已。十餘日內能湊出這批財物,雲蒼峰不知道費了力氣,花了多少心思,那些藥材還是他們兄弟蒐羅來為雲如瑤治病的,可見連家底都搬了出來。不過所有的金銀加起來,也僅僅摺合九萬金銖,離十六萬多的欠款還差了一大截。至於那些貨物,程宗揚毫不懷疑洛都的大戶和姦商們會聯手壓價,能賣出四分之一的價錢就可以燒高香了。

    用了兩個時辰將錢物全部清點一遍,程宗揚只覺心裡沉甸甸的,良久才開口道:“還有沒有?”

    也許是八字犯衝,雲丹琉一看到這個無恥小人就有種火冒三丈的衝動,此時聽到這個不要臉的居然還要,更是大怒,她忍著氣說道:“這些還不夠?”

    “當然不夠。錢銖加起來一共不到六萬金銖,還不夠還欠款的零頭。那些銀錠煉成銀銖,去掉火耗,算下來也就兩萬多不到三萬金銖。雲家欠款可是十六萬多。”

    “這些珠子呢?”雲丹琉開啟一隻木匣,裡面是滿滿一匣晶瑩圓潤的明珠,每一顆都有指尖大小。

    “這些珠子都是上好的湖珠,一顆就值三枚金銖。”雲丹琉說著,接連開啟幾隻木匣,“還有這些沉香和麝香,每一種都價比黃金。”

    “珠寶名香是很值錢,可是要能賣出去才是錢。”

    雲丹琉不信邪,“這麼大的洛都難道賣不出去?”

    “大小姐,你這可說對了。好比我是買家,這些湖珠你想賣是吧?三枚銀銖一顆,你賣不賣?”

    雲丹琉惱道:“憑什麼!”

    “就憑你是賣家。”程宗揚道:“這麼跟你說吧,洛都城能買得起這些貨物的,全是你們雲氏的債主,你覺得他們會開個什麼價錢?”

    “那我不賣了!按市價八折抵給他們。”

    “八折?你太小看洛都的奸商了。全場一折起!下不保底。”

    “你!”

    程宗揚攤開雙手,作出一個“我很理解你,可惜幫不了你”的表情。

    雲丹琉抿緊紅唇,然後道:“帶上貨物,跟我走!”

    雲氏護衛們牽馬套車,準備離開。

    這批財物再出簍子,自己就該賣腎了。程宗揚連忙攔住,“你要幹嘛?”

    雲丹琉不耐煩地說道:“奸商!滾開!”

    “這麼大脾氣?這裡面不會有你的嫁妝吧?”

    雲丹琉神情一滯。

    程宗揚愕然道:“不會吧?真是你的嫁妝?”

    旁邊的銅環大漢梗著脖子,一臉委屈地說道:“可不是嘛!大小姐非要把自己的傢俬都拿出來……”

    雲丹琉臉上像潑了血一樣紅了起來,厲聲道:“閉嘴!”

    大漢立刻閉上嘴巴,往後退了一步。

    “你不會是想出去找地方變賣吧?”

    “你管不著!”

    “得,就當我沒說。”程宗揚道:“這是雲老哥的宅子,雲老哥不在,當然是大小姐當家,要走也是我走,哪裡能讓主人走呢?告辭了,等雲老哥回來再商量吧。”

    程宗揚正要離開,外面卻傳來一個聲音,“雲三爺在嗎?”

    幾名商賈、管事大模大樣的進來,看到滿院車馬隨即笑了起來。其中一個管事打扮的男子笑道:“雲家真是大手筆,瞧這珠子,成色真是不錯。吉掌櫃,你給掌掌眼?”

    那名姓吉的掌櫃向雲丹琉略一示意,然後拿起一粒珠子,仔細端詳起來。

    “上好的湖珠,市價五十銀銖一顆。這樣一匣大小相近,全買的話,價格還要上浮一成。”

    這樣的報價與雲丹琉的估算相差無幾,她心情頓時一鬆,總算沒有被姓程的奸商給騙了。

    程宗揚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按五十銀銖一顆抵賬如何?”

    吉掌櫃放下珠子,笑而不語。

    那名管事笑眯眯道:“這話是怎麼說的?雲三爺的借契寫得明明白白,還的是金銖。這珠子再好,跟雲三爺的賬可沒什麼關係。”

    程宗揚道:“閣下的意思,連銀錠都不行了?”

    “別說銀錠,就是銀銖也不行。”管事輕飄飄道:“說是金銖,就是金銖。其他的,一概不收。”

    這樣的還款條件何止是苛刻?雲丹琉臉上紅意再次湧起,這次不是羞窘,而是純粹的憤怒,一雙鳳目幾乎噴出來火來。

    程宗揚身體一斜,擋在雲丹琉身前,“連銀銖也不行?”

    那管事揚起臉,只從鼻孔裡冷冷哼了一聲。

    吉掌櫃打圓場道:“銀銖金銖都是錢,哪裡不行呢?但這回金額太大,用銀銖結賬要三百多萬,太過不便。大夥的意思呢,雲三爺要是還錢,最好先換成金銖,大夥算起賬來彼此都方便。”

    程宗揚心下微微一沉,他倒忽略了這一點,雲蒼峰運來這批銀銖數量龐大,途中既費時又費力,遠不如金銖方便,如果可能,雲蒼峰肯定會換成金銖。眼下既然運來的是銀銖,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以雲蒼峰的渠道,已經無法換到足夠的金銖。那位吉掌櫃嘴上說得好聽,但程宗揚清楚,這批銀銖自己在洛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換到等值的金銖。

    那位管事對滿院的雲氏護衛視若無睹,一邊踱著步,一邊指指點點,“這間亭子位置不好,過幾日把它拆掉。還有那幾棵樹,都要放倒,騰出地方,好設個馬廄。這柱子是柏木的吧?還湊合……”

    那管事與旁邊幾名同伴大談特談如何重新修葺眼前的宅院,言談間儼然以這處宅院的主人自居,“這大廳……嘖嘖,格局偏小,若是開宴,也擺不了几席,將來雲三爺來作客,該坐哪兒呢?”

    幾名商人都陪著笑了起來,那管事眼珠往雲丹琉身上一轉,笑眯眯道:“不知道哪間是雲大小姐的閨房?若是能在大小姐的牙床上滾一滾,就是死了,我也甘心……”

    “你去死吧!”

    雲丹琉一拳轟出,那名管事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就飛起來撞到柱上,然後爛泥一樣滑下來,昏死過去。

    程宗揚一把沒拉住,雲丹琉就把人給揍了,看到那名昏迷的管事,程宗揚心頭頓時一沉,“糟糕!”

    …………………………………………………………………………………

    雲丹琉咬了咬紅唇,低聲道:“是我的錯。”

    “也不能全怪你。那幾個傢伙就是聽說雲家車隊進城,特意趕來挑事的。”

    “可那些人憑什麼把那些財物都扣了!”

    “就憑他們是執金吾的緹騎,負責京城的巡察、治安。”

    “他們早有預謀!”雲丹琉恨聲道:“怎那麼巧,執金吾正好就在門外?”

    “我的姑奶奶,你才知道?你既然這麼明白,怎麼人家設個套,你就非鑽進去呢?”

    雲丹琉眼圈越來越紅,忽然背過身去。

    程宗揚也覺得自己口氣重了點,正想安慰幾句,雲丹琉低聲道:“執金吾的主官是誰?我可以給他足夠的錢,讓他先把財物發回來。”

    “恐怕是不行。”

    “為什麼?”

    “你知道執金吾是誰嗎?”

    “誰?”

    “呂晏。”程宗揚道:“那些債主裡面,有三個家奴的主人都姓呂,就是呂晏的呂字。”

    雲丹琉心徹底涼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時衝動,竟然會釀成這麼沉重的後果。當時自己一拳打出固然痛快,誰知一隊執金吾的緹騎正好走到門外,那些商人和管事湧上前一番哭訴,口口聲聲說是雙方因借款還款造成的糾紛,雲丹琉百口莫辯,執金吾的緹騎不由分說地扣押了糾紛的源頭——院中那批財物,甚至還要把雲丹琉也收系入獄,一同處置。最後還是程宗揚出面,拿出常侍郎的身份,把雲丹琉保了下來,緹騎雖然同意不收押雲丹琉,但限制她在案件審理結束之前離開洛都。

    雲丹琉性子剛強,可終究只是個少女。上次金銖被劫,已經把雲家推到懸崖邊上,這一次因為自己一時不慎,中了別人的圈套,這批財物被扣,很可能會讓雲家幾代人的辛勞都化為泡影。饒是雲丹琉性格強硬,也禁不住心如刀絞。她忍了片刻,終於還是沒能忍住,眼淚一下子淌了出來。

    程宗揚覺得自己的三觀簡直都要被重新整理了,雲大小姐竟然會哭?這丫頭是被邪魔附體了吧?

    雲丹琉哽咽道:“不許看!”

    “不看!不看!”程宗揚說著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毫無威脅。

    雲丹琉淚如雨下,她努力去拭淚,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程宗揚從袖中拿出一條帕子遞過去,雲丹琉接過來,捂住眼睛,竭力忍住哭聲,肩頭不住聳動。

    “其實你不用這麼傷心。”

    雲丹琉淚眼模糊地抬起臉。

    “執金吾又不是土匪,收走了發還便是了。”

    雲丹琉眼睛頓時一亮,“什麼時候發還?”

    “唔……”這個問題程宗揚其實心裡有數,他們既然設下圈套,肯定不會在這種地方出漏子。執金吾發還財物的時間很好確定,就是雙方約定的還款日期之後。但這個答案顯然不是雲丹琉想聽的。

    程宗揚道:“我去找找門路,你就放心吧。”

    雲丹琉雙眼紅紅的看著他,但情緒總算穩定下來。雖然這個奸商很無恥很小人,總惹得自己很想打他,可他說有辦法,雲丹琉就真的相信他會有辦法的。

    …………………………………………………………………………………

    程宗揚先去了西邸,聽了他的敘說,徐璜眉頭越皺越緊,然後叫過一名小黃門,低聲吩咐幾句。

    那名小黃門離開後,徐璜略微傾了傾身,低語道:“此事可大可小,你可千萬要當心——大司馬想捉我們西邸的馬腳,可不是一日兩日了。”

    徐璜關心的是西邸。西邸是天子私設的賣官鬻爵之所,呂氏把持朝政,自然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因此徐璜一聽此事,便感到洛都那些奸商毫不掩飾的貪婪背後,隱約大有文章。

    “公公睿智。”

    徐璜道:“天子既然把西邸交予吾手,吾等自然要替天子分憂。”

    程宗揚道:“雲臺書院的兇案,可有訊息?”

    徐璜嘿然道:“哪裡會有什麼訊息?倒是郭解,多半難逃此劫。”

    程宗揚默然不語,董宣親赴五陵,已經將郭解的家人收系入獄。如今郭解亡命四海,但漢國天子是六朝名義上的共主,天下之大,也難有郭解的藏身之地。何況郭解的根基全在漢國,真要去了晉宋諸國,說不定會龍困淺灘。

    “東方曼倩掛冠而去,你可知道?”

    “聽過一些。”

    徐璜陰聲細氣地說道:“宮裡居然有人傳言,說東方曼倩是謫仙,前日為天子占卜一卦,因此才不辭而別。”

    程宗揚心裡不由一震,這話其實是自己用來敷衍胡情的,沒想到這麼快就傳開了。而且還有人添油加醋,這不會又是呂巨君搞的鬼吧?

    “想不想知道是什麼卦象?”

    程宗揚搖頭道:“一點都不想。”

    徐璜點了點頭,“我也不想。畢竟……天子春秋鼎盛……”

    徐璜沒有再說下去,但程宗揚已經知道所謂的卦象是指什麼了。

    不多時,那小黃門悄悄進來,正要附在徐璜耳邊低語,徐璜擺了擺手,“儘管說。”

    小黃門清了清嗓子,“小的方才去打聽,倒聽了些不該聽的話:大司馬家有個監奴叫秦宮的,平常管著府裡放貸的事。前些天有個商人借錢,找到他門下,誰知秦宮看中那家的姑娘,想悄悄收下來,獻給大司馬。為此今天還找到執金吾的人幫忙。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是真是假,小的也不敢說。”

    徐璜道:“你是說,大司馬不知情?”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黃門偷偷看了他一眼,“依小的看,多少是知道一些……”

    徐璜沉吟片刻,“畢竟是西邸的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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