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傳奇】純愛版(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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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4-14

作者:楚無過
字數:22529
2020/04/14

第十三章

  自打出獄,父親幾乎逢飲必倒——這已成為某人的標配。零零年剛回那陣,
他老表現的還較為剋制,或許忌憚母親。然而時間一長,「獨立特行」的毛病就
完全原形畢露了。老實說,父親也並非貪杯嗜物之人。無奈耳根子軟,耐不住激。

  再攤上那確實不敢恭維的稀爛酒品——也不能說有多爛,頂多痛哭流涕喋喋
不休時眼眶鼻子及口腔混合物的飛流直下宛若大小便失禁,令人望而生畏。一家
人對此,無疑是深痛惡絕。

  樓上有個八九桌,都是些行家,激戰正酣。父親那桌最甚——硬是擠了七八
個人,面紅耳赤,呼聲震天,連周遭爭奇鬥妍的矮牽牛都被他們比了去。諸位大
師中我只認識倆,一個是劇團的「小鄭」,另一個當然是我親爹。兩人抵首促膝,
張牙舞爪,似鬥雞,又似結巴在說相聲。一旁的吆五喝六非但沒打擾他們的雅興,
反倒像樂隊在伴奏。

  父親說:「不不不打不相識啊,哥。」

  小鄭擺擺手:「你又來,啊,又又來。」

  「喝得好不好,哥?」

  「好好,啥時候上哥那兒,啊?」

  「這可你說的?」

  「哥說的!」

  「好好好,真是不打不相識啊,哥。」

  「你又又來。」

  「咋,忘不了啊哥?」

  「你瞅,瞅瞅,瞅你這頭上給我磕的。」小鄭死掰著焗過油的頭髮,像是一
個可愛的處女在展示那層珍貴的膜。眾人也十分賞臉,都自覺地行起了注目禮。

  我真不忍心再欣賞下去,只好亮出了蒜頭:「誰要的?」

  小鄭立馬奪了過去。

  父親抬頭看看我,擺擺手:「犬子,啊,犬子!」

  。

  小鄭也仰起了腦袋,手上卻沒忘剝蒜:「啊,這就是公子啊。」

  「你見過嘛。」

  「對,對,我見過,長這麼高了都。」

  「啥雞巴記性啊你?」

  「我啥雞巴記性?你瞅瞅,瞅你這頭上給我磕的。」

  「弟給賠禮道歉,啊,賠禮道歉了。」父親說著就要往地上跪,我趕緊攙住
了他。

  「不用不用——幹啥啊弟?」

  「哥啊,這是你了,換個人,要不弄死他,我……」父親梗著脖子,卻突然
沒了音。

  母親出現在樓梯拐角,就那麼站著,也不說話。黑亮的頭髮倒是動了動,仿
佛在告訴大家現在有風。

  「鳳蘭啊。」父親終於說。

  「鳳蘭啊。」小鄭終於剝下了一瓣蒜,然後打了個飽嗝。

  「林林。」母親瞥我一眼,轉身下了樓。

  我看看父親。

  他也揚臉看看我,咧了咧嘴:「沒事兒,早不喝了,娘們兒真是管逑多。」

  一桌子的好漢們仰天大笑,連涼棚外的驕陽都抖了幾抖。

  我到廚房時,母親站在灶臺旁。

  我叫了聲媽,她板著臉:「快吃你的,完了喝魚湯。」

  小舅還在案頭忙活,他扭過臉來:「咋樣,你爸沒喝高吧?」

  「沒。」

  「我就說嘛。」他已經渾身發起抖來。

  「張鳳舉!」

  「哎。」

  「信不信我一腳踢死你?」

  小舅聳聳肩,朝我做了個鬼臉:「林林,搬個小案板過來。」

  「哪個?」

  「那得看你媽腳有多大了。」

  「煩死人。」母親抿抿嘴,終究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就著啤酒,我很快就幹完了那碗菜。期間加內特在新聞裡斬獲常規賽Mvp。
祝賀他吧,一個新時代就此降臨。

  酒足飯飽後,我躺到床上,像小鄭那樣打了個飽嗝。

  老實說,鄭向東(小鄭)我就見過兩三次,不是在劇團的排練房,就是在這
小禮莊。至於父親和他有啥過節,我還真不清楚。但這麼個老傢伙還在工小生,
我多少有點喜歡不來。姥爺倒是挺器重他,說這人「實在」、「肯幹」、「有韌
勁」,又在市劇團「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真真舉手投足間都沾著點劇團運營
的經驗——「副團長不找他找誰」?何況此人逆著「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所揭示的深刻人生哲理,從文化館幹部的位置上一躍而下,可不就是為了偉
大的評劇事業?

  「這是一種啥樣的精神?」我的姥爺。

  哎,我可說不好,我只知道母親一直在給他發工資。我只知道曾經的評劇之
鄉,南花派的大本營,早在1998年就解散了,包括劇團在內的整個市歌舞團。母
親說這是市場化的第一步,是民營大劇團崛起的契機。所以鳳舞劇團不叫評劇團,
叫評劇藝術團。

  發愣間窗戶篤篤響。是母親,皺著眉,嘴角卻溢著笑,豐潤的朱唇如這五月
的陽光一樣飽滿。可惜沒有聲音。又是篤篤篤。我只好拉開了玻璃。

  「喝魚湯。」她說。

  「飽了。」

  「乾絲湯?」

  「真飽了。」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即興打了個嗝。

  「別噁心,你想喝啥?紅果湯也有,馬上就好。」

  我弓著背,搖了搖頭。

  母親撇撇嘴,轉身離去,卻裹走了一院子的目光。黑色闊腿褲束著休閒白襯
衣,細腰真的盈盈一握。

  窗外白茫茫一片,大人善吃,小孩善蹦。搞不懂為什麼,我突然就有些心煩
意亂。砸回床上時,我真想摸根菸抽。五套還是拉力賽,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找
到遙控器,連換幾個臺,不是裝瘋賣傻,就是鬼哭狼嚎。一套在預告《走向共和》。

  這片還能看,前一陣在寢室瞄了幾眼,挺有意思。

  突然,就像所有戲劇性的時刻一樣,刀郎唱道:「你是我的情人……」

  簡直嚇我一大蹦。好半會兒我才鎖定音源——在電視機櫃一層左側的抽屜裡。

  然後我發現,它來自一個豹紋手袋。於是剎那間,刀郎嘴裡也噴出了香水味。
反覆幾遍後,這個可怕的西北人總算閉上了嘴。那年是刀郎最火的時候,聽他的
歌,我是在內心充滿著濃濃的鄙視。我記得大街小巷甚至是長途車上,都是他的
歌。

  後來那英噴他的時候,我還在心裡默默點了個贊。然而好多年過後,偶爾再
聽到他的歌,竟坐在電腦前會愣很久很久,眼淚始終在眼眶裡打轉。至於想起了
什麼?

  我也搞不懂。

  剛要關上抽屜,一個破舊的DVD套映入眼簾。它趴在一堆雜物下——舊報紙、
促銷廣告,甚至一盒鐵釘,但好歹露出了冰山一角。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立
馬躥上心頭,一如2000年夏天我在父母床頭櫃裡搜查出「淫穢證據」時周身顫動
的烈焰。理所當然,小舅媽殺進來時,我褲襠裡還硬著。

  為了製造一種自然的假象,我只是推上了窗戶,連窗簾都沒拉。其實我也就
好奇小舅這樣的二蛋是什麼欣賞水平。當然,還有嬌憨可人的小舅媽。結果剛切
好頻道,幾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畫面就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大外甥當場就被鎮住
了。老實說,作為一個初級電騾迷,我也曾於某些寂寥的夜晚攜帶行動硬碟和室
友們奮戰了一個又一個通宵。可以說沒有什麼型別片是我所不熟悉的。

  但在小舅臥室看到一個白種女人的屄裡擠出數個鰻魚時,我還是差點把剛剛
嚥下去的鱔魚塊吐出來。於是鄭豔豔就跳了出來,接下來是農夫山泉有點甜,再
接著是武藤蘭。

  我最初的想法是把封套裡除了《暗戰》和《肉蒲團》之外的所有光碟都速覽
一遍——用黑水筆標有數字的為重點物件。無奈武藤蘭叫得太騷,我只能心虛地
多瞅了兩眼。代價是昂貴的。

  小舅媽站在門口,臉一陣白一陣紅。有那麼幾秒,我倆一動不動。我想說點
什麼,卻苦於一時找不到嘴。

  後來她小鼻子皺起,臉瞬間被笑容淹沒,一截藕臂向我直戳而來:「嚴林啊
嚴林,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於是我就找到了嘴。

  我飛快地蹦下床,緊貼窗戶,笑著說:「啊?」

  這時武藤蘭還在叫——如果你同時被兩個人幹,多半也會叫。

  小舅媽直衝而來,氣勢洶洶。並非向著我,而是電視。她退出光碟,滿面通
紅地白我一眼:

  「噁心不噁心你。」

  我無話可說。

  「打哪兒拿的?」

  我笑著指了指抽屜。

  小舅媽把破封套攥到手裡,飄然離去。在這之前,她自然不忘伸手點點我。

  剛要鬆口氣,不想她又殺了回來:「都忘了正事兒了!沒見宏峰?」

  我搖搖頭。

  「咦,那人跑哪兒了?說一會兒還有課,非要喝紅果湯,這湯弄好了,死活
不見人。還有你那個姨,打電話也不接,煩人。」

  我拉開了抽屜。

  「我說呢。」

  小舅媽拿光碟拍拍我——臉上紅暈尚未散去——小嘴努了努,才又輕吐出一
句:「膽子不小,眼還尖。」

  就在此刻,萌萌蹦了進來。看見我倆,她愣了愣。說不好為什麼,我竟沒由
來地一陣尷尬。

  所以我說:「見你大姑沒?」

  。

  萌萌嗯了一聲,她氣兒都還沒喘勻。

  這麼多年過去了,諸事日新月異,城東小禮莊卻好像被舉世遺忘。姥爺房側
的柏油路,此時腳下的羊腸小道,道兩旁的參天白楊和嫋嫋垂柳,幾乎一切都丁
點兒未變。

  掏手機看了看,還不到一點。然而宴席已在散去,幾個小孩尾隨而來,被萌
萌攆雞一樣轟得乾乾淨淨。奇怪的是,剛剛還龍騰虎躍的小表妹這一路上都悶聲
不響。我使盡渾身解數,也只是讓她翻了下眼皮。多麼遺憾,在逗女孩方面,我
顯然是個毫無辦法的人。

  不想到了魚塘,萌萌反倒率先發聲。

  她兩手呈喇叭狀:「大姑!」

  了不起的一枚小鋼炮。

  我也有樣學樣:「姨!姨!」

  說不好為什麼,我老覺得自己像頭驢,要多蠢有多蠢。

  於是我對她說:「咱倆換換,我喊大姑,你喊姨。」

  她翻了個白眼:「誰稀罕!」

  好吧,不稀罕就不稀罕。就這麼輾轉著喊了一陣,春光愈發燦爛,人影卻愣
是隻有倆。兩個能進人的地方——小舅當年的小漁屋和我家的養豬場都門庭緊閉。

  「真看見往這兒來啦?」

  「廢話。」

  「那咋不見人?」

  她沒話說了,撅嘴也不行。

  「那這樣,萌萌啊,哥往東,你往西,見了小樹林就掉頭。」

  「大姑!」我話音未落,小鋼炮已隆隆前行。

  挨著小禮莊的莊稼地,父親在養豬場的山牆外種了點樹苗。核桃樹還是啥,
我也說不準。不過甭管啥樹,總不會影響我拉野屎的雅興。其實剛上羊腸道,那
種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預感便已在我的腹中醞釀。沿著山牆,小路倒也平整。麥浪
卷著陽光,似一汪破碎的海洋。噴薄而出的快感迫在眉睫,令我歡快的腳步越發
癲狂。幾米外,亭亭華蓋正溢位翠綠的輕吟。

  真的是輕吟聲,若有若無。老天在上,我簡直想就此脫下褲子,拉個痛快。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離牆角還有幾步遠時,哪個犄角旮旯裡猛地蹦出一聲
「誰」。

  可惜就像三大步上籃,邁出第二步就意味著跨出第三步。隨著一色的綠快速
閃挪,我已轉過牆角,拉開了牛仔褲的拉鍊——一般情況下我不用皮帶。神使鬼
差,映入我眼簾的是個雪白的屁股——非常白,可能因為浸在山牆的陰影中,當
小樹林的斑駁光點拂過一旁的翠綠疊嶂時簡直白得耀眼。除了白,還有黑。黑幽
幽的毛打著卷,瞬時掀起一陣風,直殺人眼睛。

  目瞪口呆之際,屁股的主人驚慌失措地說:「是林林啊,快出去,姨解個手。」

  三步並作兩步,我已退了出去,酒紅色頭髮下的俏臉和赤裸的白屁股卻以一
種怪異的狀態在眼前殘留了好幾秒。風越來越大,甚至能聽到一種沉甸甸的沙沙
聲。不知為何,就這一眨眼功夫,連麥浪都泛黃了幾分。

  我還來不及喘口氣,灌木叢晃了幾晃,核桃樹靠牆的暗影裡就真的好像就掀
起了一股風。這陣妖風兇猛異常,颳得我幾乎站立不穩,轟轟隆隆,連地都好像
抖了幾抖。然後青澀的汗臊味消散於拐角另一端。我下意識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
難道養豬場門沒關緊,豬脫圈了?這個念頭一晃而過時,九八年陸永平家倉庫裡
那幕幾乎同時浮現於了腦海。張鳳棠還在誇張的說著什麼,傳到我耳朵裡時卻又
空空如也。

  回去的路上,萌萌蹦蹦跳跳。我卻有點心不在焉,老感覺天熱得要命。張鳳
棠神色如常,一會兒是轉業,一會兒是科普「養啥魚才能發財」。她穿著豹紋短
裙,鞋跟噔噔噔的,異常刺耳。

  萌萌問:「我宏峰哥呢?」

  「早回去了啊,大姑……」她俯到萌萌耳畔,於是就沒了音。

  過馬路時,看著身旁的這張臉,我突然就想:它可算不上白。至於頭髮,目
前也瞧不出黑不黑。何況在我的記憶中,張鳳棠的髮色一向變幻無常,卻幾乎不
曾是黑的。

  這樣一來,我簡直有點懷疑剛剛看到的一幕是不是錯覺了。然而打牆角出來
時她那滿面紅霞又不容否認,那淋漓香汗甚至差點花了臉上的妝。她不客氣地連
拍我兩下,怪我冒失,「也不發個聲音」。哪怕羞愧萬分,我也得承認,我親姨
差點把屎給她大外甥拍出來。所以也顧不上說啥,我飛快地轉過牆角,就褪下了
褲子。瞥見不遠處那灘溼跡,還有隻安全套溢位白色的亮光,似有一股酸腥氣體
在空氣裡遊蕩。雖不情願,但我實實在在地勃起了。

  當然,也沒準是屎拉得太爽。

  一來一回,酒足飯飽的親朋好友已基本散去。倆小孩依舊在一片狼籍的大門
口上躥下跳。瞧這機靈勁,就差蹦起來尿你一臉了。

  剛進院子,一個頭發花白的矮胖婦女便叫住了張鳳棠。

  她說:「鳳棠啊,啥時候辦事兒啊,可都等著吃你的糖呢。」

  後者瞬間就紅了臉,只是說了一聲「咦」——如你所料,調子拖得老長,就
像站在戲臺上。

  張鳳棠去年秋天進的劇團,而過年時就聽奶奶說她跟一個琴師好上了,「可
談得來。」在奶奶嘴裡,我親姨的歷任物件都是「可談得來」。至少高中三年都
是如此。

  就這功夫,小舅媽端著碗打廚房出來,問:「宏峰呢?不去學校了?」

  張鳳棠一愣:「不在家?屄崽子又跑哪兒去了,還他媽上不上學了?」

  一番連珠炮後,她又問:「樓上看了沒?」

  這麼說著我親姨就衝上了樓,嚎了幾嗓子後又奔下來,衝出門外。那大白腿
在陽光下晃啊晃的。那咚咚聲簡直地動山搖。

  萌萌在水管下洗著手,撇過小臉直樂。

  小舅媽皺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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