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臨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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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本不值一提。她掙了一下沒有掙開,已經蒼白的面孔不禁泛起紅暈。

    “陸虞侯何必強人所難?”

    聽到家主開口,秦檜露出一絲苦笑。本來信誓旦旦,事到臨頭又心軟了,家主這作風還真是不敢恭維……

    秦檜上前一步,抬起拇指,如蜻蜓點水般的在陸謙虎口處一觸。陸謙臉色頓變,這名看似清客的文士出手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修為更是深不可測。他一指按下,真氣頃刻間數次驚變,自己整條經脈都被震得發麻。這般怪異的指法實是自己生平僅見,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當場就要出醜。

    那名富商打扮的公子哥,這會兒露出懶洋洋的笑容:“總該有個先來後到吧?師師小姐今天跟我約好遊雷峰塔,高衙內不如改日好了。”

    “媽屄你算哪根蔥!陸謙!打死他!”

    程宗揚臉一沉,喝道:“高俅都不敢這麼對我說話!哪兒輪到你這個小兔崽子!”

    程宗揚這一喝貫滿真氣,雷峰塔簷角懸掛的銅鈴被震得錚錚作響,連高衙內都一下子被他鎮住,那群小屁孩更是一個個呆若木雞,雷峰塔頓時安靜下來。

    雖然是冬季,陸謙的額頭也不禁滲出冷汗。像這個年輕商人般敢大模大樣喝出高太尉名諱的,整個臨安沒有幾個。況且不論他究竟是何等身份,只看他和那名伴當顯露的修為,陸謙知道今日絕討不了好。

    趁高衙內還沒有回過神放潑,陸謙俯身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抱拳道:“我家衙內向來不強人所難,師師小姐既然不知根底,我等這便告辭。師師小姐,令尊、令堂都是明白人,待兩位給師師小姐說明白,再作計較。”

    高衙內指著李師師道:“小賤人!你給我等著!還有你!”

    他指著程宗揚叫道:“跟我爭女人!你瘋了!”

    放完狠話,一群少年如惡狼般離開雷峰塔,呼喝著遠去。

    凝姨從後面出來,憂心忡忡地望著李師師。李師師咬著唇,一臉倔強,眼中卻隱約可見淚光。半晌她扭過臉,“你是誰?”

    “我?”

    程宗揚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個小商人。剛剛那話是嚇唬他的。什麼高衙內,就是一個小屁孩!一嚇就嚇住了,哈哈……”

    李師師側身施了個禮,“多謝公子。師師……”

    說著她兩行珠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誰能想到,自己信賴的父母、師門都不足仗持,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為自己解圍。

    小美人兒哭成這樣,程宗揚沒心情再看什麼風景。那位凝姨婉言謝絕他的護送,帶著李師師登車離去。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可夠絕情的,對自己門下的弟子都不理不睬,看著別人把這個小美人往火坑裡推。”

    “光明觀堂在明州,派門下弟子到虎翼軍當醫官也是不想與宋國為敵。”

    秦檜道:“高太尉手握兵權,光明觀堂縱然想替門下弟子出頭也要掂量一二。何況對於光明觀堂來說,只有內堂才是真正的門人,外堂都是不入門庭的記名弟子罷了。”

    秦檜一番解釋,讓程宗揚明白光明觀堂的選擇。為了一個寄宿生的家屬和當朝太尉翻臉,光明觀堂的宗主要這麼做才是瘋了。

    說起來自己應該去明州看看丈母孃,可惜一直分身無術。派人去吧,星月湖的人肯定不行,他們若去,說不定順手把光明觀堂滅了。派秦檜和吳三桂這兩個奸臣更不行,光明觀堂肯定以為是黑魔海毒宗來砸場子的,不打個你死我活不算完。至於祁老四和吳大刀,一個俗人、一個粗人,能不能進門都是問題。看來還得自己出面把小香瓜討過來。

    想起小香瓜,程宗揚覺得心頭一團火熱,恨不得插翅飛到晴州去。

    “打聽一下,能幫就幫她一把。”

    程宗揚道:“好白菜總不能讓豬拱了!”

    秦檜道:“公子此言大善!”

    程宗揚道:“要拱也得我先拱!”

    秦檜撫掌道:“公子此言更勝一籌!”

    “馬屁滾滾而來,想把我淹死?”

    程宗揚靠在墊子上,“奸臣兄,你說死頭要在這兒,她會怎麼做?”

    “這個……”

    秦檜琢磨片刻,然後苦笑道:“屬下不敢妄自揣測。”

    死了頭在這兒肯定會趁火打劫,把那個小尤物收了當乾女兒吧?程宗揚在心裡嘆了口氣:死丫頭,我想你了……

    “弟兄們——快跑啊——”

    江州城下,由明州馳援而來的虎翼軍剛剛遭遇到毀滅性的打擊。一個都的宋軍試圖封鎖水門,卻被城中衝出的怪物如絞肉般絞成碎塊。

    遠處陣列中的一名軍官大聲喝道:“無令不得妄退!我虎翼軍——”

    “威武!”

    長期的訓練使軍士們本能地齊聲響應,但不少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盯著前方,表情呆滯。

    一團裹雜著沙土的黑煙帶著震耳的怪響滾滾而來,沿途逃奔的宋軍像灰渣般被黑煙吞噬,斷裂的肢體、刀槍、旗幟、馬鞍……不斷從黑煙中飛出,無論是驍勇的騎兵,還是擅射的弓箭手,都在黑煙面前潰不成軍,沒有任何人能阻擋它前進的腳步。

    宋軍面無人色地看著那團黑煙越來越近,一匹奔逸的戰馬被黑煙捲住,接著就看到馬肉一片片飛出來,每一片都兩寸厚薄,從馬頭到馬腿,連骨帶肉包括馬鞍都被切得整整齊齊。

    當幾名軍士慘叫著被裹入黑煙,接著毫無差別地變成肉片飛出,陣列中的宋軍終於無法再硬撐下去,一個人先拔腿逃跑,接著整個營的軍士都狂叫著一鬨而散。

    那名軍官大聲呼喝也無濟於事,黑煙越逼越近,彷彿金屬摩擦一樣的怪響震徹天地,壓住他徒勞的呼喊。那名軍官盯著黑煙,然後收起佩刀,將頭盜的纓帶一根根系好,整好戰甲,盤膝坐下。

    黑煙帶著巨大的聲響滾滾而來,不時有血點甩到他臉上。那名軍官將佩刀橫在身前,握緊刀柄,等待著被黑煙吞噬的一刻。

    忽然“嘎吱嘎吱”一陣怪響,黑煙在距離他尺許位置猛地停下。

    那軍官看到一個黝黑的大鐵塊在自己鼻尖不到一寸的位置轉動著,速度越來越慢,露出上面用拙劣的手筆畫出的兩隻眼睛,還有一張歪歪斜斜的嘴巴,最後“卡”的一聲停下,就那樣與他大眼瞪小眼地凝視著。

    那名軍官嚥了口唾沫,呆呆看著面前的大鐵塊,腦中亂紛紛的,沒有半點死裡逃生的喜悅。

    這究竟是什麼怪物啊!大鐵塊下是一個像是身體一樣的長方塊,方塊兩側各有三個一人多高、樣式古怪的輪子。每一個輪子周圍都佈滿尺許長的鋸齒,上面沾滿血跡和碎肉。被這樣一個東西碾過而切成肉片等於是撞上頭彩,一般情況應該是直接變成肉餡……

    一道紫色的影子如流雲般飄來,落在怪物頭上。那名軍官抬起眼睛,然後他看到自己此生所見最美麗的少女。

    瑩潤如玉的面頰、寶石般的紅唇、明淨如水的眼眸……那少女一顰一笑都流露無比的天真而純美,散發著近乎聖潔的光輝。此時與那具血腥的機器放在一起,反而形成一幕詭異的畫面。

    “又壞了呢……”

    少女懊惱地拍了拍大鐵塊,一邊好看地擰起眉頭。

    然後那名軍官看到自己這輩子見過最猥瑣的一個老頭。

    “俺就說這東西不好使……”

    老頭兒袖著手,一臉興災樂禍的表情,嘰嘰歪歪道:“一個大鐵疙瘩懂啥啊?上足勁兒也跑不了一里地,淨瞎耽誤工夫。”

    少女熟練地開啟大鐵塊,取出幾個怪模怪樣的零件,然後從一個小鐵盒裡拿出一團白色粉末。

    老頭兒一看,嘴角抽搐起來,滿臉心痛地說道:“咋可又使淨了?”

    少女攤開白嫩的手掌:“一塊龍睛玉不夠哦。再拿一塊好啦。”

    老頭兒哭喪著臉道:“我說丫頭,小程子拿大爺的錢不當錢使,你好歹給大爺省點。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大爺的手裡也不寬裕啊……哎喲哎喲!太大了!你換個小點的啊!”

    少女拿出一顆小小的碎玉正要投進去,又改了主意。她拿出一個奇怪的圓形物體,隔著透明的蓋子看了看裡面的指標,“咦?一顆龍睛玉只支撐不到二十分鐘呢!喂,是不是你的傀儡術不好用?”

    老頭兒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胡說!本座的傀儡術是黑魔海嫡傳!怎麼會不好用?”

    少女皺了皺鼻子,把那顆龍睛玉丟給老頭兒:“好啦,你要是心痛,人家就不用好了。”

    “不行!你一定要用!”

    老頭兒不由分說地把龍睛玉硬塞她,道:“巫宗的傀儡術,本座已經破解二十餘年,諸般法門瞭如指掌!哈哈,本座知道了!那顆龍睛玉不過是太小,容納不了本座的通天巫力!來來來來,本座再給你一塊,肯定好使!”

    少女笑眯眯接過老頭兒遞來的龍睛玉,連那塊小的也沒忘了拿回來。“別生氣哦,人家會試的。”

    老頭兒一張老臉笑得像菊花似的,搓著手道:“放進去!快放進去!這麼大一塊,跑到臨安都夠使了。”

    少女把兩塊龍睛玉託在掌心,星目流露出迷人的光彩。那軍官幾乎忘了自己在戰場上,眼睛愣愣望著少女如白玉般的纖指,彷彿置身在夢幻中。

    那少女把兩塊龍睛玉全都收進袋子,然後拍了拍小手。“人家忽然想出一個好主意呢!你瞧……”

    少女纖手一轉,白嫩的掌心托出一隻小小的玉瓶,笑盈盈道:“都盧難旦妖鈴!”

    老頭兒看了看那隻裝了自己兩塊龍睛玉的袋子,又看了看玉瓶,臉上浮現一種發現自己上當的覺悟,半晌才痛心疾首地說道:“紫丫頭,你跟著小程子學壞了哇!”

    少女收起袋子,笑靨如花地說道:“人家現在跟著程頭兒,不會養家怎麼行?”

    說著她抬起小手。那名軍官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少女如冰似玉的白嫩纖指已經穿透皮甲,刺進他的胸膛。劇痛間,他彷彿感到自己的魂魄被人強行從肉體中抽離,飛向少女手中黑色的瓶口。

    失去意識的剎那,他聽到那少女的輕笑聲:“給鐵傀儡裝個陰魂,說不定比傀儡術還好用……”

    “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

    望著御街繁華的市面,秦檜興致大發。

    “喂,奸臣兄,”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這是臨安好不好?”

    自己若有死奸臣一半的才情,說不定就能和李師師一道遊御街,哪需要天天帶著青面獸、金兀朮這種大號牲口在街上瞎逛。罾秦檜灑然笑道:“雖非一景,此情如一。公子請看,前面便是叩天石了。”

    一座巍峨的城門出現在御街西側,門上的石匾刻著“朝天門”兩隊衣甲鮮明的禁軍守在城門前,刀槍林立,氣勢威嚴。朝天門正前方臨街的空地上,放著一塊丈許大小的巨石,石面平整如鏡。

    “據說此石以槌擊之,其響如磬,可聲聞數里。宋國先主特意陳之於宮城門前,百姓有冤者,叩石而訴,宮中其應如響,因此名為叩天石。”

    程宗揚的注意力在叩天石中央。一柄長劍猶如天外飛來,劍身斜斜插入地面數尺,將叩天石切成兩半。雖然經歷過十餘年風雨,劍穗已經褪色,但劍身沒有絲毫鏽跡,依然光亮如新。只不過……這劍實在太長了點!單是地面露出的部分就不下五尺,加上地下的部分,總長度超過七尺。一柄佩劍硬生生作出斬馬刀的風範,拉風到了極點。

    程宗揚腦門的血管突突直跳,指著那柄劍,手抖得像抽風一樣,半晌才擠出一句:“好霸氣!”

    心裡卻道:嶽鳥人你真夠無恥的!

    秦檜念著劍上的銘文:“‘號令天下,莫敢不從!’——這便是武穆王當日親身所帶的佩劍。武穆王蒙冤,王真人便是攜其劍獨入臨安,在宮門前一劍破石。積威所至,至今無人敢輕動,可惜此劍的名字卻無人知曉。”

    “怎麼沒有?”

    程宗揚道:“你看看後面肯定還有兩句:‘倚天不出,誰與爭鋒’——這就是他母親的倚天劍!”

    “四句劍銘屬下也聽說過,但這句‘倚天不出,誰與爭鋒’似是指倚天劍仍未出世。至於此劍之名,應該別有來歷。”

    “錯不了,這就是倚天劍。”

    程宗揚冷笑道:“那個鳥人只要能拉風,還管什麼語法對錯?”

    家主提到嶽鵬舉向來沒什麼好口氣,秦檜一笑置之,說道:“公子要不要仔細看看此劍?”

    “不看了,一把不值錢的贗品劍有什麼好看的。”

    “此劍雖然是武穆王的佩劍,武穆王卻不是它的第一個主人。”

    “哦?”

    秦檜油然道,“傳言此劍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神兵,得此劍者可得天下,公子可有興趣一試鋒刃?”

    程宗揚看了看那柄“倚天劍”又看了看秦會之,然後笑眯眯道:“少來哄我!還天下呢!嶽鳥人不光拿了劍,連字都刻上去了,結果呢?”

    “武穆王劍起風雲,一世之雄也!”

    “人都沒了,再英雄有個屁用。爭霸天下的美夢讓別人去做好了,我就是個商人,賺點小錢,過幾天安心日子就行了。”

    秦檜道:“天下也是生意。”

    程宗揚停下來,半晌才笑道:“有點意思啊,奸臣兄。”

    “這番生意,會之願為家主前驅。”

    “一步一步來吧。”

    程宗揚敲了敲車廂,“去便門瓦!”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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