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 漢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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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程宗揚同情地說道:“本來能賺個六朝的,這下沒了。”

    朱老頭用髒兮兮的衣袖擦著眼,一臉不相信地說道:“咋回事?咋回事?”

    忽然人群中有人叫道:“西城這些狗賊!在雞爪裡藏了刀片!”

    “放屁!你哪隻眼睛看見有刀片?”

    “打!打西城這幫狗賊!”

    “東城的小賊敢到我們西城來撒野?揍他們!”

    場中頓時大亂,兩邊拳腳交加,黑尾的主人撲過去用身體護住自己的鬥雞,然後連滾帶爬地鑽出人群,遠遠躲在安全的位置,抱著鬥雞亮出雞爪,義憤填膺地大罵東城的少年輸不起。東城的少年只當沒看見,先出口惡氣再說。兩邊雖然打得激烈,但頗講道義,一不碰對手的鬥雞,二不亂動下注的錢銖。朱老頭厚著臉皮去討自己一文錢的賭金,結果被罵了回來。倒是信了他的忽悠,合夥下注的幾個小屁孩,哭天抹淚地抱著他的大腿死活不肯撒手,要他還錢。最後還是程宗揚掏出錢打發了他們。

    程宗揚扯著朱老頭離開,朱老頭還在長吁短嘆,“這世道!還能不能安安靜靜鬥回雞了?”

    程宗揚提聲道:“來碗羹湯,一個肉餅。”

    毛延壽有些詫異地長身而起,拱手道:“家主。”

    程宗揚介紹道:“這是毛延壽毛先生。丹青聖手。這是朱八八,商會里打雜的。”

    毛延壽客氣地說道:“原來是朱先生。”

    朱老頭倚老賣老地說道:“是小毛啊。往裡邊挪挪。”

    說著毫不見外地捧起毛延壽的湯碗,活像餓死鬼投胎似的,一口氣下去半碗。

    毛延壽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麼不講究的老傢伙,直看得目瞪口呆。程宗揚只好解釋道:“別介意啊。他餓了好幾天了——反正你那碗也沒怎麼喝。給你換一碗算了。”

    朱老頭半碗熱湯下肚,整個人都活泛起來,中氣十足地衝著食肆嚷道:“剛才那碗多加雜碎!弄個大腰子!抓把肥腸!”

    程宗揚安慰毛延壽,“再給你另外要一碗得了。”

    毛延壽不知道該說什麼,沒話找話地寒喧道:“朱先生口味挺重啊。”

    朱老頭大咧咧道:“叫啥先生?叫大爺。這肉羹就得喝味兒衝的。小毛啊,給你也添個腰子?”

    毛延壽擺手道:“這就好,這就好。”

    程宗揚道:“怎麼樣?”

    朱老頭自然知道他問的什麼,搖頭道:“這世道,人心都敗壞了……就剩這腰子味兒還地道。”

    程宗揚黑著臉道:“慢點吃,沒人搶你的!”

    朱老頭呼呼嚕嚕扒了半碗雜碎羹湯,舒坦地呼了口氣,然後苦著臉道:“他們不肯認啊。”

    程宗揚一怔之下,頓時大喜,“他們不承認死丫頭是門人?太好了!我看咱們也別折騰了,就這麼著吧。就當你們這一支絕後算了。”

    “就算我願意,紫丫頭能願意嗎?”

    “她有什麼不願意的?我跟她說!”

    “你說她有什麼不願意的?”

    朱老頭語重心長地說道:“那丫頭可是要面子的。”

    程宗揚啞口無言。被嶽鳥人遺棄,已經是小紫的心結。現在朱老頭帶著她歸入黑魔海門牆,又被拒絕,可以想像她的心情,兩次被當成棄兒啊。

    “收個弟子還管這麼寬?”

    “要不我怎麼只有阿巫一個弟子呢。”

    朱老頭道:“沒拜過魔尊,算不得列入門牆,他們說了,什麼時候拿回玄天劍,什麼時候讓她拜魔尊。”

    “憑什麼啊!”

    “玄天劍咋丟的?”

    程宗揚又一次啞口無言。就憑鳥人當年辦的那事,巫宗能同意用玄天劍換小紫列入門牆,已經是天大的讓步了。說到底,小紫還是被他的便宜老爹給坑了,這鳥人真是害人不淺。

    “玄天劍去哪兒找呢?”

    “那麼要緊的物件,總不能說沒就沒了吧?”

    沒錯。玄天劍作為黑魔海鎮教三寶之一,鳥人搶到手總不會隨便亂丟。當年剿滅黑魔海巫宗,八駿可都是出過力的,當事人還有一堆,總能問出些線索來。

    程宗揚放下心,“入門暫時不說,大祭的事呢?”

    “押後了。”

    朱老頭道:“玄天劍都丟了,還有什麼臉去祭祀先人?”

    話雖這麼說,朱老頭臉上卻露出一絲慎重,程宗揚也覺得蹊蹺,二十年大祭對於黑魔海來說是多重要的事情,怎麼可能推遲?即使少了玄天劍,也沒有祭祀的時日來得重要。鳥人消失這麼久,從來沒聽說過因為祭品不足,星月湖八駿就把他的祭日往後推的。

    “有點古怪啊?”

    朱老頭沒有作聲,只捧著碗猛喝。

    “不想說就算了。但提到玄天劍,我倒有個想法……”

    程宗揚道:“姓岳的消失之前,曾把一批東西運到洛都……”

    朱老頭從碗裡抬起臉。

    “有什麼東西會讓他寧願運到洛都,也不敢留給星月湖那些爺兒們呢?”

    “誰接的手?”

    “嚴君平。”

    朱老頭把碗一舔,站起身,“走,找他去。”

    程宗揚大吃一驚,“你認識嚴君平?”

    “可不是咋的。嚴大褲襠嘛,當年他偷老鄉家的狗被人逮住,還是我替他求的情。”

    “這是哪年的事?”

    朱老頭眨巴著眼睛琢磨一會兒,“村裡有狗那年吧。”

    “幹!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咋了?”

    “他都失蹤半年了。”

    “瞎說,”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我昨天還恍惚看見他一眼。”

    “別恍惚啊!真是他嗎?在哪兒見的?”

    “城西,要不就是城東。”

    程宗揚沉著臉道:“延壽,你回去說一聲,我去城西辦點事。中午要是不回來,你們就把老頭那驢殺了,晚上吃驢肉湯。”

    “是。家主。”

    “小程子,你可不興這樣啊。”

    “想保住你那驢就趕緊走!”

    第五章

    金市緊鄰著城西的雍門,兩人穿過城門,程宗揚立刻問道:“死丫頭去哪兒了?別說你不知道。”

    “說是去散散心。”

    說著朱老頭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丫頭有點不高興。”

    “那個秘御天王是不是年紀大了,腦子不清醒?”

    程宗揚牢騷道:“黑魔海的傳人很光彩嗎?白送我都不要!可死丫頭既然想要,他還敢不給?這不純粹是活膩了嗎!”

    “丫頭要面子,我那位師兄也要面子。”

    朱老頭道:“玄天劍就是黑魔海的面子。”

    程宗揚沉默半晌,然後道:“你真見著嚴君平了?”

    “嚴大褲襠……”

    “打住!我不管你們以前怎麼叫的,他如今是書院的山長,你把人家年輕時的綽號掛在嘴邊,我聽著渾身不舒服。”

    “他都不在乎,你還在乎個啥?”

    朱老頭道:“只在路上恍了一眼,但九成是他。”

    “他一個人?”

    “一幫人呢。騎著馬,打扮得跟狗腿子一樣。”

    嚴君平是奴僕打扮?程宗揚略一琢磨便明白過來,洛都權貴如雲,嚴君平如果扮成奴僕進入某個豪門,無疑是最好的藏身之法,也難怪以斯明信和盧景的手段都找不到他。問題是他為什麼要避開星月湖的人呢?

    城西的官道上商旅如織,朱老頭折而向北,路上行人漸漸稀少。半個時辰之後,他在一處山坳前停下來,“就在此地。時間是兩天前的傍晚,當時他黏了濃鬚,和一群奴僕一起,乘馬往北去了。”

    程宗揚估算了一下距離,換成自己,恐怕連面容都看不清。如果不是朱老頭眼睛夠賊,又和嚴君平相識多年,看穿他黏的是假鬍鬚,只怕盧景在場也無法認出嚴君平就在其中。

    “能看出是哪家的奴僕嗎?”

    “奴僕的服色都一樣,頂多是腰牌不同。”

    程宗揚往路上看了一眼,“去的是北邙……北邙有多少權貴的苑林?”

    “幾十家總是有的。”

    “只有用笨方法了。一家一家的問,看兩天前有誰家的奴僕進山。”

    “咦?小程子,你不一向喜歡投機尋巧嗎?怎麼肯下笨工夫了?”

    “不管巧辦法,笨辦法,能見效才是好辦法。取不了巧就要踏踏實實的幹,你這一把年紀的,不用我教你吧?”

    朱老頭道:“你啥時候有這見識了?跟誰學的?”

    程宗揚嘆了口氣,“盧五哥。他辦事外人看著好像很巧,不費什麼勁就辦妥當了。跟他混過才知道,他其實是用笨工夫一點一滴堆出來的,只是下的功夫夠深,才顯出巧來。可惜別人只看到巧的,沒學到的笨的。”

    兩人沿山路往北邙走去。山路旁零星的農田已經收穫完畢,山間的田地收成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天旱,殘留的麥秸稀稀拉拉,一塊地只怕打不了半袋糧食。再往上,山勢漸陡,農田也逐漸絕跡,只剩下茂密的植被。

    一處樹蔭下停著一輛馬車,旁邊站著幾名僕從。程宗揚本想順路打聽幾句,到了近前卻突然閉上嘴,默不作聲地擦肩而過。

    那幾名僕從盯著他們的背影,等兩人走遠才收回目光。

    “熟人?”

    “有一個我見過。”

    程宗揚低聲道:“在宮裡。當時天子上朝,他捧著香盒跟在天子身後,”

    宮裡的太監一身奴僕妝扮出現在山野裡,這事怎麼看都透著古怪。而且看他們的樣子,像是在等什麼人——難道天子又微服出巡了?大白天跑到山坡下的野地裡幹什麼呢?

    程宗揚與朱老頭對視一眼,“看看去!”

    兩人繞了一個圈,穿到那幾人背後。山野中一片寂靜,齊膝深的野草隨風舞動,空氣中傳來田野的氣息。

    忽然兩人伏下身,小心藏好身形,從草葉間看去。野草深處,一個背影正在漫步,他披髮裸體,赤裸的皮膚在陽光下透出不健康的蒼白色。雙手拿著各種各樣的野草,還有折下的枝條和藤蔓,不時放到鼻下嗅吸,遇到滿意的,就係在髮上。

    雖然陽光耀眼,程宗揚卻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意。那人挑選的草莖枝條,既不是按外形美醜,也不是憑色澤種類,就跟瘋子一樣,完全看不出挑選的標準。

    那人又走了幾步,然後張開手臂,赤條條沐浴在秋風中,昂首閉上眼睛。山風吹落了他手中的草莖、枝條,也拂起了他烏黑的頭髮。

    程宗揚心裡咯噔一聲,認出他是蔡常侍——那個盯著一張白紙發呆的詭異太監。

    即使有死老頭跟著,程宗揚仍然遍體生寒。這太監實在太古怪了,自己都懷疑他是不是神經病。萬一引起誤會,跟一個神經病打起來,怎麼看都不光彩。他潛下身,悄無聲息地往後退去。

    朱老頭像看西洋鏡一樣看著蔡常侍的下邊,程宗揚把他拉到小溪邊,他還在嘖嘖稱奇,“大爺活這麼大年紀,還是頭一回開眼。哎喲,那玩意兒就是沒用也不能割了啊?瞧著都痛得慌……”

    “那你還盯著看?不怕長針眼?”

    “這不瞧稀罕嗎?”

    朱老頭道:“我是沒當上皇帝,我要當上皇帝,想怎麼看就怎麼看,長啥針眼啊?”

    小溪被山石阻擋,形成一個淺灣,周圍生著蘆葦。兩人蹲在蘆葦叢中,程宗揚還有些驚魂未定,朱老頭已經沒邊沒際地吹了起來。

    “他一個太監,怎麼跑到野地裡裸奔呢?”

    “不懂了吧?這閹人啊,身上缺了物件,腦子也古里古怪,啥怪癖都有。有些喜歡賺個錢的,有些喜歡弄個權的,喜歡裸個奔的也不算啥。還有喜歡小相公的呢。”

    朱老頭聲音越說越高,程宗揚連忙攔住他,“聲音小點!這麼大嗓門,你怕他聽不見?”

    程宗揚到底還是攔的晚了一步,身後草葉微響,已經有人過來。程宗揚閃身躲在石後,一手握住刀柄,朱老頭卻蹲在原地未動。

    接著一個陰柔的聲音道:“奴才蔡敬仲,見過陽武侯。”

    朱老頭攏著手啐了口吐沫,扭過臉理都不理。

    蔡敬仲仍然裸身無衣,臉上的神情卻莊重無比,就像在朝堂之上拜見天子一樣,雙手長揖,然後拜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次頭。

    “多年未見,侯爺風采猶勝往昔。今日偶遇於此,奴才何幸如之?”

    “你不是抱著呂家女兒的大腿,拼命往上爬嗎?我還以你封侯了呢。”

    朱老頭道:“既然見著我,還不趕緊回去稟報本侯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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