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漢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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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P>    本集簡介:

    奉詔往昭陽殿的程宗揚與東方曼倩原要“逗昭儀開心”,一見卻是驚嚇!友通期早與東方曼倩熟識,並險些成了他的姬妾!東方曼倩掛冠求去,朝廷上卻傳起“東方謫仙為天子一卜,翩然遠去”的流言……

    作為帶走小紫的交換,朱老頭說出嚴君平的下落,程宗揚等人總算知曉黑魔海演的是什麼戲!江州大戰成了黑魔海抹黑星月湖的材料,嚴君平錯信歹人,更將程宗揚急需的財物交出大半給黑魔海!眼下債主紛紛上門,這該如何是好?

   章

    洛都。北宮,濯龍園。

    雖然已是深夜,園後的荒丘上卻佈滿了星星點點的火把。江充蹲在坑邊,看著腳前一隻沾滿泥土的頭顱。

    那頭顱是一個婦人,頭髮被髡過,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已經被鳥雀叼走,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眶。脖頸的傷口極為平整,顯然是被人一刀斬斷。

    在江充身後,數十名軍士、寺人像螻蟻一樣忙碌著,不斷從坑中掘出屍體,一具一具擺開,一名小黃門拿著木簡核對死者的年紀和身份。其中有十幾具是剛埋下不久的,面容尚能辨識,但能夠辨識的也僅僅只是面容而已。無論他們原來的身份如何高貴,此時除了一條破舊的草蓆,一件幾乎遮不住身體的破爛赭衣之外,再沒有任何多餘的物品。

    江充從袖中取出一條帕子,一點一點抹去頭顱上的泥土,直到額頭上一個沾滿血汙的圓孔顯露出來。江充伸手比了比,然後輕輕一按,手指輕易沒入顱骨,正好卡進圓孔內。

    他回過頭,看著身後的白衣少年。那少年用一條帕子掩住口鼻,一手拿著火把伸過去,仔細審視半晌,然後點了點頭。

    那名核對屍首的小黃門從坑裡爬出來,一邊扯掉蒙在臉上的布巾,一邊喘著氣道:“回呂校尉、江繡使,一共十三具屍體,九男四女,其中一具屍首分離,小的帶人查驗得實,正是簡牘上的平城君。尚有淖姬屍首一具,未曾找到。”

    呂巨君把火把遞給護衛,自己退後一步,把面孔隱入陰影中。

    江充放下那隻頭顱,一邊用帕子抹去指上的泥土,一邊淡淡道:“淖姬的屍體呢?”

    一名被摘掉冠帶的內侍跪在旁邊,他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嘴角淌著血,眼睛腫得只剩一條細縫。聽到江充的問話,他翻了翻眼睛,木然道:“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砍掉他的腳趾。”

    一名軍士拔出佩刀,一腳踩住內侍的膝彎,接著手起刀落,將他左腳的大拇趾生生斬了下來。

    內侍慘叫道:“獄中已經驗過屍首!江充!你敢冤我!我要與你在太后面前分說清楚!”

    “淖姬的屍體呢?”

    那內侍雙手拍著泥地,嚎啕痛哭,“太后,你睜開眼睛看看!姓江的一個外臣,就敢這麼欺負老奴啊……冤枉啊……”

    江充冷冷道:“把他另一邊的腳趾也砍掉。”

    內侍的嚎啕聲戛然而止,他咬緊牙關,腫脹的眼角飛快地跳動幾下,橫下心要硬撐過去。

    那名軍士舉起環首刀,正要落下,卻被一隻手攔住。

    呂巨君放下掩鼻的帕子,淡淡道:“我知道你,你原本是太后的家生奴婢,隨太后一起入宮,在長秋宮當值數年。先帝駕崩之後,你先到北寺獄,然後又調往永巷,如今在永安宮擔任內侍……”

    江充道:“這樣一個對太后忠心耿耿的老奴,竟然勾結外人,私縱囚犯,實屬駭人聽聞。”

    內侍叫道:“江充!你明知道我對太后忠心耿耿,還敢構陷於我!”

    呂巨君擺了擺手,止住雙方的爭辯,然後道:“我倒想問你,到底是什麼讓你忘了太后對你的恩典,做出這種膽大妄為的勾當?”

    “我冤枉!”內侍梗著脖子,聲嘶力竭地叫道:“我為太后出過力!我為呂家流過血!”

    呂巨君用帕子慢慢抹著手指,對他的慘叫置若罔聞,“你既然不肯說,我便來猜一猜……有資格讓你背叛太后的,整個漢國也不過寥寥數人。”

    他抬起手,然後屈下一根手指,“天子?不可能。天子對趙逆一系,深惡痛絕,況且你是眾所周知的太后心腹,天子即便有所行事,也絕不會找你。”

    他屈下第二根手指,“大將軍霍子孟。霍大將軍秉政多年,深受太后信任,多半能使得動你。但霍大將軍與趙王交情泛泛,絕不會冒著得罪太后的風險,插手趙逆之事。”

    “車騎將軍金蜜鏑……”呂巨君屈下第三根手指,然後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就直接跳過。

    “大將軍與車騎將軍以外,其餘大臣對你來說都不夠份量。那麼除卻外朝,便是內廷。”呂巨君屈下第四根手指,“最有資格使喚你的,莫過於兩人:太后乳母淖方成;親信第一胡情。”

    “以常理論之,淖夫人嫌疑最大,趙後淖姬不僅與其同宗,更是遠房族親。淖夫人設法救下淖姬性命,當在情理之中。”

    呂巨君笑了笑,“你抵死不吐口,想必也是打的這番主意,想牽出淖夫人,讓別人知難而退吧?可惜你忘了一事……”

    呂巨君低下頭,溫言道:“淖夫人若是要救淖姬,何必將同屬族親的平城君斬首?更何況,淖夫人想救下淖姬,只用對太后開口便是,哪裡需要找你?”

    內侍已經忘了腳上的劇痛,只睜大眼睛,像見到鬼一樣瞪著那個侃侃而言的白衣少年。

    “常言道:錢帛動人心,卻不知義字亦動人心。”呂巨君直起腰,望著夜色下濃重的陰雲,“平城君已經定了大辟,那人卻要搶先下手,顯然與平城君仇深似海,非如此不足以復仇。既是平城君仇家,又能讓你寧肯廢掉雙腿也不吐口,這樣的人我只能想到一個……”

    呂巨君微笑起來,“……劇孟生死至交,大俠郭解。”

    內侍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呂巨君舒了口氣,然後又笑了起來,“果然是他!”

    …………………………………………………………………………………

    程宗揚直到中午時分,才得知江充已經將濯龍園後的亂墳崗挖掘一空,又叫來胡巫占卜、望氣。江充雖然下過禁口令,但在宮廷的小圈子中,這些事都已經不是秘密。

    平城君在大辟前突然瘐死,複驗時卻是遭人斬首;同時身故的趙後淖姬蹤影俱無,下落不明,在宮裡引發了無數猜想。

    “襄邑侯當上大司馬,膽量是越發大了。”徐璜如此說道:“竟然以瘐死為名,私下盜走趙後。”

    東方曼倩道:“此事頗為蹊蹺,若是襄邑侯所為,為何要斬殺平城君?”

    徐璜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誰不知道北寺獄上上下下,都是呂家的家奴。趙王謀逆案發,家屬被系。第二天便有流言,稱大司馬去了北寺獄,籍口問案,遍淫趙王諸女。趙王雖然謀逆,終究是宗室至親,侯爺如此胡作非為,讓天子好生了一場氣。”

    程宗揚道:“那平城君為什麼屍首分離?”

    “平城君勾結朱安世,與大司馬素有私怨。”左悺道:“聽說平城君顱骨被人鑿開,腦漿被人吸食得乾乾淨淨——尋常人豈能做出這種事來?”

    東方曼倩道:“若說是襄邑侯所為,尚且有可議之處。”

    具瑗道:“外戚與諸侯不合,由來已久。左右不關咱們的事——聖上還沒有起身?”

    唐衡看了看銅漏,已經是辰初時分。若是平時,天子應該已經晨起習射,然後開始用膳了。他咳了一聲,“許是在晨沐吧。”

    中行說板著臉道:“是在晨沐。不過晨沐的不是天子,是昭儀。聖上原本已經將要過來用膳,臨行時聽說昭儀晨起洗沐,悄悄過去窺視,還拿錢賄賂昭儀身邊的侍女,讓她們不要聲張。”

    唐衡道:“休得胡說。聖上身為天子,哪裡需要去賄賂宮女?”

    “你們不信?”中行說怨氣沖天,“你們問問聖上,他身上什麼時候帶過錢了?他拿的是我的錢!”

    單超道:“好了好了。虧得蔡常侍和呂常侍兩個不在,要不然又被人看了笑話去。”

    程宗揚朝東方曼倩使了個眼色,藉口方便,從殿裡出來。

    “天子叫咱們過來,有什麼事?”

    東方曼倩道:“因為富平侯之事,江都王羞怒難平,想將王位傳給太子,自己回封地養老。炎漢開國以來,尚無此例,天子不欲人知,特意召來我等,想找個主意,好說服江都王。”

    “江都王要傳位給太子?”程宗揚覺得有些奇怪,江都王不知道他那位太子也是儲君的候選人之一?這個時候晉位諸侯王,雖然還有繼承大統的資格,但可能性要小了許多。

    “江都王是被劉彭祖的下場嚇住了,不想趟這漟混水。”

    有趙王的遭遇在前,無論哪位諸侯都得掂量三分。與其身死族滅,不如激流勇退。江都王若是退出角逐,仍不失為一方諸侯,總好過一不小心便禍及親族。只是劍玉姬已經佈下局面,豈會答應他這麼輕易退出?

    劍玉姬的應對手段自己不必想,也想不過來,程宗揚轉過話題,“聽說天子詔舉七科,是你的主意?”

    東方曼倩嘆了口氣,“我只請天子詔舉明法一科,天子一意孤行,同時詔舉七科。”

    “我說呢,你怎麼會這麼激進?七科同詔,起碼要選出來七八十個官員,而且還都是千石以上的實職。朝中哪裡有這麼多位置?”

    “天子此舉操之過急,但我屢諫不聽——總不能讓我尸諫吧?”

    “我擔心的是……”程宗揚道:“尚書檯竟然沒有提出異議?難道呂冀就放心天子這麼大舉選材?”

    “你是擔心最後選出來的都是呂家的門客吧?”

    “讓你說中了。”程宗揚道:“參加詔舉計程車子必須有二千石以上的官員舉薦,才有資格應詔,呂氏一門,二千石以上的高官至少有二十餘位,每人舉薦三個,就是六十人。再加上他們的親朋故舊,差不多佔據二百個舉薦的名額。天子有意扶持的雲臺書院才有多少人?”

    東方曼倩道:“也許呂家有人會出於公心,舉薦書院士子。”

    “呂閎嗎?”

    東方曼倩笑道:“誰知道呢?呂家以後族名世,也不是隻有呂冀一支……”

    一名小黃門跑過來,“天子已經出來了,兩位快些入殿吧!”

    劉驁面帶笑意,唇上的小鬍子微微翹起,顯然情緒極好。他沒有責怪兩人姍姍來遲,隨意吩咐兩人入座,然後道:“江都王欲傳位於太子,朕以為不可,你們說說吧。”

    程宗揚暗暗撇嘴,你都先開了御口說不行,大夥兒還能說什麼?

    果然,眾人紛紛發言,都說江都王此舉不妥,應當駁回,連東方曼倩也隨聲附和,不肯作仗馬之鳴。

    程宗揚滿肚子苦笑,自己倒是想來個順水推舟,讓劉建繼位江都王,看劍玉姬如何應對。可大家都這麼聰明,自己憑什麼當那隻該死的出頭鳥?

    劉驁的目光忽然落在程宗揚身上,然後笑道:“程卿,你看呢?”

    “聖上說得極是。江都王此舉於禮不合,理當駁回。”

    “你是大行令,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得,自己剛才還想著要看劍玉姬的笑話,這會兒笑話就落在自己頭上。自己親自上門,給那賤人排憂解難,這事可實在太他媽的扯了……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臣遵旨。”

    劉驁一笑,對徐璜道:“公孫博士、朱常侍到了嗎?”

    徐璜道:“已經奉旨在建德殿等候。”

    劉驁點了點頭。唐衡在旁道:“聖上起駕——”

    在座的中常侍紛紛起身,安排天子出行的瑣事,殿中只剩下東方曼倩和程宗揚這兩個外臣。劉驁起身張開雙臂,一邊由內侍服侍著束上衣帶,一邊對程宗揚道:“聽說你門下有個丹青師?”

    程宗揚心裡咯噔一聲,心道:來了!

    自從毛延壽被董宣逮入獄中,慌張之下全盤招供,他就擔心著會有這一天。這會兒被天子當面問到,程宗揚避無可避,只好硬著頭皮道:“是。”

    出乎程宗揚的意料,劉驁卻說道:“那件事你做得不錯。你把人收留下來,不讓他在外面亂說,也是維護了宮裡的體面。但你不該瞞著朕,更不該連董臥虎都信不過。”

    按說天子把話說到這份上,自己應該跪下謝罪,但程宗揚實在跪不下去,便拿著面前的几案當掩護,裝作手忙腳亂,來不及推開,只在席間躬身道:“請陛下恕罪。”

    劉驁擺了擺手,“朕知道,你冒了風險,怕得罪人,才不敢聲張。”

    程宗揚心裡一鬆,劉驁把自己的隱瞞當成是害怕襄邑侯的威勢,倒也能說得通。若是別人遇上這種事,肯定有多遠逃多遠,更有甚者,把人交給襄邑侯,以此邀功。相比之下,自己把毛延壽藏起來,不讓他在外邊亂走亂說,已經是忠心耿耿了。若是為此上書,請誅襄邑侯——強項令可是隻有一個,天子也不能指望人人都是董臥虎。

    劉驁道:“這件事到此作罷,朕不會追究你的欺君之罪。但要記著,下不為例。”

    “多謝聖上開恩。”程宗揚道:“臣也不是有意隱瞞,實在是事關重大,因此才買通獄吏,把人帶走。”

    “能在董臥虎眼皮底下作手腳,你也是好本事。”劉驁笑了笑,這才開始說起正題,“宮裡的丹青師,昭儀都不中意。讓你門下那丹青師來試試。”

    “只是他技藝不精……”

    “讓他來試試就來試試。若是畫得讓昭儀中意,朕有賞。”

    “是。”

    “昭儀入宮這幾日,有些不習慣,昨晚還說想見見你。畢竟你是她認識的頭一個外臣,若是有什麼事,你就替她辦了。”

    程宗揚一怔,天子這意思……是讓自己賄賂昭儀?

    “臣遵旨。”

    劉驁對東方曼倩道:“你也去吧。你若能把昭儀逗笑,賞你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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