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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到了門前,兩人又執手交談良久,然後那儒生才長揖為禮,告辭而去。
“他是誰?”
“博士師丹,雲臺書院的山長。”秦檜笑道:“算緡令就是他起草的。”
“你們不會談了一夜吧?”
“我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昨晚抵足而眠,縱論生平所學,不覺東方之際白。”
“老秦,我就喜歡你這種有文化有學問,還能睜著眼說瞎話的成熟男人。”
秦檜哈哈大笑,這才說了昨天的經過。
他這回沒玩弄什麼陰謀,而是先透過徐璜找到當事的小黃門。那小黃門正因為弄溼了奏疏惴惴不安,被徐常待當面揪出來,險些嚇死。徐璜倒沒有責備他,而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讓他去蘭臺找一位有學問的秦先生,看能不能把奏疏復原。
小黃門找上門的時候,新任的蘭臺令史秦檜早就在蘭臺等著。他拿到奏疏原件便去了雲臺書院,以奏疏被汙為名,找到上疏人,讓他重新撰寫。
這樣一來,事情就完全成了公事公辦,任誰都挑不出錯處,奏疏的內容依然保密,秦檜也堂而皇之地見到上疏人師丹,順便與他商榷了一下疏中的策論。秦檜是老江湖,又在程氏商會主管各項生意往來,對各種貨殖平準之術如數家珍,寥寥數言便令師丹折服不已,當下把秦檜留在書院,徹夜長談。
程宗揚指了指秦檜,“老秦啊,你可真是跟老蔡那太監學壞了。”
秦檜嘆道:“蔡公公才深如海,與蔡公公一敘,秦某才知道自己實乃井底之蛙。以往的陰謀詭計只是些不上臺面的雕蟲小技。欲圖大事,須得光明磊落,以陽謀示人。”
“以後你不玩陰謀了?”
“非也非也。陰陽之道,在於相輔相承。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陽謀為體,陰謀為用,切不可偏執一端。”
“哎喲,老秦啊,這陰謀倆字兒讓你一說,都變得光明正大起來。有學問就是不一樣啊。”
“多虧主公時時提攜指點,耳提面命,屬下方有今日。”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道:“這麼說算緡令改了?”
秦檜搖頭道:“一字未改。”
程宗揚不懂了,“……敢情你們倆就瞎扯淡,扯了一晚上?”
“也不盡是扯淡,倒是疏中添了幾條。”
“添的什麼?”
秦檜悠然道:“漢國之憂,在於兼併;兼併之憂,不在商賈,而在諸侯。”
“諸侯?你是說漢國的諸侯王?”
“如果論財富多寡,那些商賈怎麼比得了諸侯?便是國中所封的列侯,財富也遠超商賈,所以在我的勸說下,這份奏疏上又加了兩條。”
秦檜豎起手指,“其一,諸侯王、列侯、公主、吏民佔田不得超過三十頃;其二,畜養奴婢,諸侯王以二百人為限,列侯、公主一百人,吏民三十人。逾制者,田產奴婢一律沒收入官。”
程宗揚怔了半晌,然後道:“他真這麼寫了?”
秦檜點點頭。
“他瘋了吧?”
程宗揚也覺得漢國的諸侯外戚、豪強世家四處割據,很大程度上扼殺了商業經濟的發展空間,把他們剷除掉,對商業發展只會有好處。可道理是道理,現實是現實,天子直接一道詔書下來,對他們限田限奴,等於是跟整個漢國的統治階級作對。
如果這是一場戰爭,相當於一邊是所有田地超過三十頃,奴婢超過三十人的諸侯、外戚、世家、豪強、士紳、商賈……另一邊只有一個光桿天子,外加一堆窮鬼,而且那堆窮鬼還未必知道天子是哪根蔥。仗打成這樣,就算劉驁再牛逼,也會被人踩死吧?
“師丹可不是隻有一個人。這份奏疏也不是師丹自己寫的。”秦檜道:“天子一年前就開始養士,網羅的人才除了未得官職的儒生士子,還有歷年被貶秩、奪爵的官吏貴族。前任射聲校尉陳昇也在其中。”
“天子怎麼找了這麼一堆人?”程宗揚聽著就覺得不妙,這些貨除了棒槌,就是官場鬥爭中的失敗者,一堆的敗犬啊。
“依主公之見,天子應該找誰呢?”
程宗揚仔細一想,可不是嘛。太后秉政這麼多年,滿朝文武都是她提拔的官員。天子想找靠得住心腹,除了身邊的太監,也就是沒得官的儒生,還有那些官場失意者。根本沒有什麼能夠選擇的餘地。
“他們就沒想過這奏疏能不能施行?就好比呂冀,他身為襄邑侯,限奴一百人,就算加上襄城君,夫妻兩個一共二百名奴婢,六十頃田地——那點田地還不夠他養奴婢的。呂冀是大司馬,主管著尚書檯,能答應嗎?”
“此事的關節,在於詔舉。此次詔舉選士數百人,師丹等人計算過,一年之內,他們就可以佔據朝中各處要津。大司馬縱使不同意,也是孤掌難鳴。”
程宗揚評價道:“一廂情願!”
一幫沒當過官的菜鳥,還沒踏入官場,就想著把前輩一掃而空,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得沒邊了。
秦檜笑而不語。
程宗揚轉念一想,“這樣的話,算緡令更推行不下去了。咱們的生意不是泡湯了嗎?”
“稟主公,屬下已獻計讓其徐徐圖之。先推算緡令,壓制商賈;再推限田限奴,以防國中不穩。”
“聽起來倒是老成持重,這裡面有什麼陰謀……陽謀嗎?”
“算緡針對商賈,禁止商賈擁有田地,師丹等人原本猶豫著算緡要不要接收實物,現在已經決定所算緡錢一律收取錢銖。”
“是因為能降低朝廷的行政成本嗎?”
秦檜笑道:“我告訴師丹,若只收取錢銖,必會導致物賤錢貴。”
“他難道不擔心嗎?”
“他們覺得很好,物價下降,讓百姓都能買得起,實為善政。所以才決定收取錢銖。”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漢國士人的經濟學水平,其實他們稍微動動腦筋就能想到,連商賈都沒錢,百姓還能從哪裡變出錢來?
“然後呢?”
“當時我問師丹,算緡令若是推行,誰能從中獲利?”
“算緡令的官吏肯定獲利,當然,我們頂多從中分一杯羹吧。”
“正是如此。”秦檜道:“師丹等人之所以被屬下說服,便是算緡令推行之後,獲利最大的不是朝廷,而是朝中的高官顯爵。到時商賈如魚羊,任由宰割,那些諸侯、外戚必定會趁機大量兼併商賈的田地,奪其財產。”
程宗揚摸著下巴沉思不語,陶弘敏只想賺快錢,多半是先算到了這一步。像呂冀等人,掠奪起漢國商賈有先天優勢。算緡令導致商賈破產,最大的獲利者就是這些有權有勢還有充足現金的貴族。陶弘敏很有自知之明的撈一把就走,避免與他們競爭。這樣來看的話,秦檜提出的限田令補丁打得恰到好處。免得商賈破產,豪強獲利。可問題在於……
秦檜道:“待物價跌至谷底,再推行限田令——主公以為如何?”
程宗揚搖頭道:“這玩意兒肯定推行不下去。”
秦檜撫掌笑道:“主公所言不錯,非但限田令難以推行,此前的算緡令也必將無疾而終。”
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恍然大悟。
秦檜的計策看似使朝廷的政令更加嚴密周全,其實是用的上樑抽梯,畫蛇添足之計。限田到官吏頭上,誰還會去管算緡?到時國中一片譁然,甚至還會藉此反擊,把算緡令給廢除了。至於天子能贏,把算緡令和限田令統統推行下去,程宗揚真不相信劉驁有這本事——別說劉驁是天子,就算是玉皇大帝來了,漢國的豪強們也要跟他血戰到底。
“好計策!”
程宗揚前後一想,心頭立時敞亮起來。秦檜這一手高明就高明在不是螳臂擋車,而是順水推舟,先揣摩透他們的心理訴求,然後牽著他們的鼻子,讓他們自己把政令走向極端。他們還覺得自己是替天子分憂,全然不知自己已經中計,精心編制的政令其實只是註定要失敗的空想。而這一切秦檜都打著為他們考慮,替他們拾遺補缺的旗號。真是把人賣了,還讓他們在麻袋裡替自己數錢。
程宗揚笑道:“我已經開始期待算緡令和限田令了。他們什麼時候上疏?”
“最快也要三日之後。”秦檜道:“本次月旦評設在雲臺書院,參與的都是詔舉內定的待選士人,師丹等人準備提前舉行,在席間談論如何為天子效力,解除漢國的隱憂,好為萬世開太平。師丹特意邀請在下前往。”
程宗揚笑道:“看來你是胸有成竹了?”
秦檜笑道:“屬下不才,準備了兼併論與平準經濟二論,還望主公指正。”
“得了吧,這活你比我強一百倍。”程宗揚轉念一想,“對了,你把班超叫去,聽聽他的看法。”
“是。”
對於貧民來說,針對商賈和豪強的算緡、限田,輿論效果不言而預,必然有著極強的號召力。站在公平道德的立志上攻擊他人,很容易使人陷入正義的狂熱之中,如果班超同樣如此,自己就要謹慎一些了。
八章
三日之後,雲臺書院的月旦評低調召開,會議召集了近三百位士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從未接觸過官場的寒門士子,另外三分之一是略有名氣的布衣士人,還有三分之一剛步入仕途的低階官吏和前任官員。他們相同的背景就是都與雲臺書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同時也是天子備選的心腹。
月旦評一早便開始,但直到下午,程宗揚才聽說蘭臺令史秦會之在當天的月旦評上大放異彩,以兼併論和平準經濟論折服四座,風頭一時無兩。
馮源又是羨慕又佩服地說道:“老秦那嘴皮子可真是利落,我在旁邊都聽呆了,就覺得他說什麼都是對的,不管什麼話,只要到他嘴裡,都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服。到後來,他在上面說一句,下面就一片人叫好。”
“全是附和的?”
“也有點異議。”馮源道:“我回來的時候,那位班先生剛好說了幾句,正被人噓呢?”
“他說了什麼?”
“沒聽清。只聽到有人噓他,說他屁股坐在國之蠹蟲一邊,身為儒生,缺乏良知什麼的。”馮源道:“裡面熱鬧得很,我估摸著後面還要議論一會兒,怕程頭兒你著急,就先回來稟報一聲。”
程宗揚轉頭笑道:“若不是老哥回來,我就去月旦評上看熱鬧了。”
雲蒼峰嘆道:“這回多虧了你。丹琉性子好強,若不是你在旁照看,我們雲家這回就要吃大虧了。”
“幸好雲家不在市籍,這一次誰吃了我們的,讓他們全都吐出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次我們因西邸召禍,也因西邸得福。”雲蒼峰挺了挺腰背,“既然如此,我那幾間鋪面,也要開始漲價了。這位程老弟,你那店鋪是如何抬價的,我們也來學學。”
程鄭欠身施了一禮,笑道:“雲三爺是商界前輩,原本用不著在下多嘴,但云三爺既然問起,在下便獻醜了。”
“還請指教。”
“不敢。”程鄭定了定神,說道:“我等經商無非是買賣二途,低買高賣,賺取差價。眼下想讓物價漲起來,也無非買賣二字,高買高賣,甚至人為製造短缺。其一便是高買,高價收購,一方面控制貨源,一方面使得價格上漲……”
雲蒼峰仔細聽著,不時點頭。漢國商賈大都有傳統的經營範圍,布行、成衣行、肉行、車馬行等等,形成一個個固定的圈子,各有各的行規,作生意時往往同時同退。程鄭的優勢在於經營過多種行當,對許多行業都知根知底,也能說得上話。
程宗揚在旁聽著,忽然發現自己漏算了一項重要的內容。
“程大哥,如果按你這種方法,物價上漲一倍的話,需要多久?”
“若是短時期內洛都的物價上漲一倍,各州郡的貨物必定會大量湧來。到時資金再充足也難以吃下。因此不僅洛都物價要漲,各地州郡的物價也要上漲,這樣算下來的話,若是要漲一倍,快則三五個月,遲則半年一年。”
“一個月內呢?”
程鄭估算了一下,“最多兩到四成。”
“這就麻煩了。”程宗揚道:“算緡令已經箭在弦上,加上朝中廷議,最多一個月就會頒佈。能不能再快一點把價錢提上來?”
雲蒼峰道:“只怕不妥。我們若是一味高買,那些商賈只會趁機拋售,而不是坐等上漲。除非我們把錢集中起來,專門用在某一行上。但那樣涉及面又太窄了,很難使得百物騰貴。”
程鄭道:“三爺說得不差。漢國商賈也是精明之輩,物價漲得太離譜,他們只賣不買,等若拿他們的貨物換了我們手裡的錢銖。萬一等到算緡令開始施行,我們手裡拿著高價買來的貨物,他們手裡拿著錢銖,咱們反而是吃了大虧。”
程宗揚道:“所以我們要讓物價全面上漲,而不是隻漲某一類。”
“天下貨物何止千萬,若是全都上漲,再多十倍的錢銖也難以支撐,而且風險更大。”
“我們可以找一些共性,抓住最基本的,讓它先漲起來。”
雲蒼峰道:“世間貨物千差萬別,比如肉鋪與鐵器,哪裡有什麼相似?”
“不。它們有一點是一致的:人工成本。”
程宗揚站起身,“無論什麼貨物,都有人工。只要能讓人工成本全面上漲,物價就必定上漲。”
雲蒼峰與程鄭已經心下了然,馮源卻有些不解,“世上貨物千千萬萬,匠人萬萬千千,怎麼能讓他們一起漲價?”
程宗揚笑道:“民以食為天,無論誰都需要吃飯——糧價一旦漲上去,他們的成本自然就高了。”
雲蒼峰與程鄭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搖頭。
程鄭道:“糧價如今已經上漲許多,再漲也漲不了多少。”
雲蒼峰道:“老夫痴長几歲,見過幾次饑荒,那些商賈、匠人為了餬口,不得不賤賣貨物,甚至鬥米鬥珠,百貨價格反而下跌,唯有糧價一飛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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