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臨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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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   “活字印刷先作好字模,然後排版,難道不比雕版更快?木版一天雕兩到三頁,活字一天至少能排四五十頁的版,效率高出幾十倍啊!”

    廖群玉仍然搖頭,“多年前曾有人開過活字印書坊,不過慘淡經營,沒上幾年便倒閉了。”

    “怎麼可能?活字印刷效率高几十倍還能被雕版印刷擠垮?”

    廖群玉笑道:“不意程員外對印書也頗有興致。廖某正好對此留心一二,便與公子聊聊。”

    “若用活字印刷,排版的工匠須是識字之人。雕版工匠不須識字,依著文稿雕成便是,這一條便所費工錢便比工匠高上許多。”

    “即便有排版的工匠,活字印刷也非易事。活字字模小而易損,大小一致也非易一,排版時往往凸凹不平,行列不均,所印書籍至為粗劣。當初那家活字印書坊,便只能印些一般商家用的薄冊和單張文字。”

    程宗揚道:“這是字模的問題。泥的木的不行,用銅字、鉛字就沒這個麻煩了。”

    “倒也有人試過。銅鉛以外,尚有瓷模,且不說這些字模製作起來的難易,便是制好也難以用墨。更麻煩的還在印製書籍。”

    廖群玉道:“書非純字而已,若有繪圖、表格,活字印製便無用武之地,仍得雕版。”

    程宗揚琢磨著說道:“這也不是太麻煩……”

    “廖某還未說完——雕版一次雕刻,只要雕版不壞,儘可隨意印製。便以這冊《悅生堂詩抄》為例,仍廖某十餘年前僱工雕成,至今尚用。若是活字,今日印一百冊,明年印一百冊,這排成的版面是留是毀?若留,則字模成本遠高於雕版,若毀,則重印時仍需重排。因此活字印製,似簡實繁,終不及雕版易用。”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呼了口氣,“好險好險……”

    他本來想著搞活字印刷,幸好一直太忙,還沒有來得及投錢下去。

    秦檜笑道:“活字也非毫無用處,較之雕版勝在製版快捷,若是為商家印製字張,旋印旋收,則比雕版事半功倍。”

    程宗揚反覆想了一遍,活字印刷恐怕只能用在時效性強的出版物上,如果印大部頭的正規書,長年出版的經典書籍,真比不上雕版。難怪歷史上唐代發明印刷術,宋代就出現有記載的活字印刷術,直到清末還是傳統的雕版印刷佔主流。

    不是古人想不到,而且真實的使用情況決定了印刷術的發展。

    程宗揚感嘆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是我太想當然了。”

    ※※※※※※※※※※※馬車在半閒堂的多寶閣前停下,廖群玉領著兩人入內,在廳中等候。

    隔著幾道珠簾,隱約能看到賈師憲正在一群美貌侍妾的簇擁下翻看札子。

    程宗揚往珠簾看了一眼,低聲問道:“相爺一大早就叫我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不過是錢莊的事,相爺有些放心不下。”

    程宗揚與秦檜悄悄對視一眼,知道賈師憲雖然一著定乾坤,穩住位子,終究在江州吃了敗仗,還想在紙幣推行上扳回局面。

    終於賈師憲看完札子,傳兩人入內。賈師憲平常起居的精閣內陳設華麗,一張孔雀翎毛織成的錦榻光彩奪目,旁邊鑲嵌著八寶的仙鶴銅薰爐異香輕散,周圍的美姬一個個花枝招展,令人禁不住心生羨意。不過程宗揚記得賈似道倒臺後身邊的姬妾都被遣散,自己更是被人絞斃,死於非命,無邊富貴都成了過眼雲煙。

    賈師憲道:“聽說蔡元長用一百萬紙幣質押了三十萬金銖?”

    程宗揚道:“正是。”

    賈師憲冷哼一聲,“殺雞取卵。”

    這話不好介面,程宗揚只老老實實低下頭。

    賈師憲起身踱著步,過了會兒道:“如今戰事已了,正該休養生息。蔡元長為人好大喜功,這三十萬金銖多半是用來粉飾太平,討好陛下。殊不知筠州等地今春誤了農時,春耕尚不足兩成。滕甫之流誤國誤民,雖主上英明,把這些庸人逐出朝堂,終究是誤了國事。到了今秋,免不了朝廷賑濟。到時這三十萬金銖週轉不出,豈不因小利誤了大事?”

    程宗揚苦笑道:“這一百萬金銖的紙幣若是能發行出去,雖然辛苦了些,倒也能週轉。可時至今日,也沒有兌出一貫半貫。”

    賈師憲知道這一百萬金銖的紙幣其實是程宗揚用來購地的款項,如果照常發行,他拿出二十萬金銖的本金週轉下來,也許還薄有利潤。可蔡元長急於求成,直接將紙幣質押成三十萬金銖取走,雖然是分成十個月逐月支付,但沒有官方提供的發行渠道,程氏錢莊拿著這一百萬的紙幣用不出去,就等於白砸在手裡。

    問題是這批紙幣已經質押給程氏錢莊,賈師憲即使不願錢莊因本金枯竭陷入困境,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透過官府的壓力推行下去——如果以官府的力量幫助錢莊推行錢幣,自己就算不怕朝中那些瞪著眼睛四處找茬的御史,宋主那一關也無法透過。

    可紙幣已經成為賈師憲眼下唯一的政績,他現在好不容易保住位子,一旦承擔兌換的程氏錢莊再出事,用不著朝野群起攻之,他自己就該上書辭位了。

    賈師憲沉吟良久,“可否推給晴州的商家?”

    程宗揚實話實說,“恐怕晴州沒有哪家商號肯接。”

    “這些紙幣可以用來繳納稅款,晴州商家在我宋國一年的商稅便不止此數,哪裡便窮了他們?”

    賈師憲暗含殺機的口氣讓程宗揚心底發涼,從頭到尾老賈都沒把紙幣當成正經事做,話裡話外都打著替朝廷撈一筆就算完的主意。

    秦檜在旁道:“只怕不妥。”

    賈師憲對秦檜的話十分重視,“有何不妥?”

    秦檜道:“晴州商賈可用而不可信,若強發紙幣,只怕生變。”

    賈師憲正容道:“秦伴當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

    秦檜徐徐道:“在下倒有些小伎倆,或可試用一二。只是要借太師的威勢。”

    程宗揚心裡嘀咕,不知道死奸臣是玩什麼花樣。

    賈師憲一口應諾,“秦伴當既然有計策,且儘管做來!”

    賈師憲、程宗揚、廖群玉的目光都落在秦檜身上,連周圍的美姬也好奇地看著這個中年文士,想知道他有什麼妙計。

    秦檜不慌不忙地摸了摸鬢腳,“連日忙碌,倒有些日子未曾理髮了。”

    賈師憲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一邊吩咐道:“來人!喚府中理髮匠來!”

    “不敢用府上的匠師。便是瓦子中的匠人即可。”

    秦檜道:“修面、剔甲、淨耳的也尋幾個來,最好是行內成名的匠人。”

    賈師憲的府邸平常便蓄養有各行匠人,但秦檜這樣說,僕役不敢怠慢,立即快馬趕赴城中,找了幾個有名的剃頭匠。

    不到一個時辰,那些匠人便被帶進半閒堂。這些匠人雖然是行內成名的老師傅,終究做的下九流的營生,到了太師府,一個個都戰戰兢兢。

    秦檜也沒挑地方,直接在多寶閣前的院子裡擺了張交椅,安安穩穩地坐在上面。那些理髮的、修面的、剔甲的、淨耳的匠人一看這位老爺的派頭,絲毫不敢怠慢,這邊理髮的匠人小心翼翼地幫他洗著頭,另一邊剔甲的匠人道:“請老爺高抬貴手。”

    淨耳的匠人戴了一隻鎦銀的凹鏡照亮,一邊取了棉籤、銀夾,輕手輕腳給這位大老爺掏著耳朵。

    程宗揚心頭佩服,死奸臣往那兒一坐便是派頭十足,官架子擺得比賈師憲都地道,誰要敢說眼前這位不是相爺,那些匠人非啐他一臉不可。

    賈師憲一言不發,坐在簾後打量著秦檜的舉動。廖群玉一手捋著鬍鬚,似乎在思索他到底有什麼計策。

    秦檜半閉著眼,悠哉悠哉地享受著匠人們嫻熟細緻的技藝,似乎這計策非要等他修飾一新才能施展。

    好不容易理完髮淨完面,淨耳的匠人拿出一根銅絲,放進老爺耳內,輕輕一彈,那嗡嗡聲舒坦得彷彿讓人骨頭都酥了。

    拿出平生的功夫做完手藝,幾名匠人賠著笑道:“老爺,你看還合適嗎?”

    一名美婢拿著銀鏡左右照過,秦檜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來人啊,看賞。”

    接下來的一幕,讓幾名匠人都瞪大眼睛。

    兩名彪形大漢合力提著一隻籮筐過來,裡面裝的全是錢銖!

    成千上萬的銅銖盛滿籮筐,裡面還夾雜著白亮亮的銀銖,甚至還有幾枚黃澄澄的金銖,明晃晃照得人眼睛直花。

    幾名匠人像被人踢了一腳般齊齊跪下,叫道:“回老爺!這賞賜太厚了!小的們萬萬不敢!”

    “無妨無妨。”

    秦檜若無其事地揮了揮手,“你們儘管拿去使用。朝廷準備修改鈔法,現有的金銀銅銖一律停止使用,全部兌換為紙鈔。這些錢銖若不用出去,過幾日便無用處了。”

    幾名匠人張大嘴巴,做夢一樣看著那些錢銖被人當成垃圾一樣隨意往車上一丟,然後打發他們離開。

    僅僅半個時辰之後,這個爆炸性的訊息便從瓦子中瘋狂地散播開來。隨著眾口相傳,秦檜說的“準備修改鈔法”變成朝廷“已經更改鈔法”;“兌換紙鈔”也改成以二兌一,甚至以三兌一;金銀銅銖停止使用甚至變成私藏者論罪的邪門傳言。

    幾乎是眨眼之間,程氏錢莊的大門就被蜂擁而至的市民擠破。無數市民爭搶著把手中的銀銖、銅銖兌換成紙幣。

    三天之後,不僅一百萬金銖的小額紙幣全部兌換一空,連錢莊以前回收的大額紙幣也兌換了一大批出去。

    “奸臣兄,你這回可把老賈給嚇住了。”

    一邊翻看著李師師清點的賬目,程宗揚一邊笑道:“賈師憲原本千方百計想把你撬走,好讓你給他效力。結果你在他府上理了次發,他就不再提這茬了,知道為什麼嗎?”

    秦檜嘆道:“賈太師了無容人之量,秦某偶露鋒芒,賈太師心生忌憚也在情理之中。”

    “沒錯。賈師憲要把你舉薦上去,恐怕要不了幾年,朝中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飽讀詩書,眼光精明,為人幹練,又不迂腐,連邪招都敢出,這樣的人物他怎麼能不怕呢?”

    秦檜道:“若非公子,也無會之用武之地。”

    程宗揚大笑道:“六朝這麼大還怕沒有你的用武之地?王茂弘那隻老狐狸咱們別去招惹,宋國已經是我囊中之物,奸臣兄,有機會去洛陽和長安,咱們不妨會會漢唐兩國的名臣!”

    秦檜笑道:“公子既有此志,秦某願附驥尾。”

    後記

    正如晉國篇採用了一些《世說新語》的典故,臨安篇也採用了一些宋代的典故。

    主角遊玩時看到的魚戴傀儡面具、老驢跳的拓枝舞、烏鴉下棋,以及喝的飲料,吃的點心,出自南宋吳自牧的《夢粱錄》是當時臨安市面的真實場景。金明池爭標則是北宋的場景,出自《東京夢華錄》臨安更有名的水上娛樂是錢塘江弄潮,但是時間在八月,這裡只好借用了三月十八的金明池爭標。

    宋代飲食的豐盛,在當時許多筆記中都有反映。這一集中主角飲宴的內容,除了《夢梁錄》以外,還選用了《西湖老人繁勝錄》、《武林舊事》中的記載。

    第三集中,主角去見賈師憲時,看到的建築分別出自《齊東野語》、《山房隨筆》和《西湖遊覽志餘》的記錄。賈師憲的豪奢相當有名,以至於有人說紅樓夢中的大觀園,其實就是賈似道的賈府。

    賈師憲救火出自《遂昌雜錄》作者鄭元佑是元代的臨安人,文中對賈師憲滅火的描寫,大都沿用了原文。但“甜水巷苦水巷”一節,原本是包拯的故事,出自宋代筆記《獨醒雜誌》因為同是救火,放到此處。而且我覺得這個故事放在賈師憲身上比放在包公身上更合適。

    秦檜理髮的故事出自宋代張端義的《貴耳集》內容當然不是發行紙幣,而是宋代頻頻出現錢荒,市面缺少流通的銅錢,秦檜借理髮把五千錢當兩個錢用,結果“不三日間,京見錢頓出。”

    成功解決了這次貨幣危機。作者在故事的末尾說:此宰制天下之小術也。

    寫了這麼多書名,並不是說我全都看過,只是想說這樣寫是有依據的。

    在這一集中出現了宋代五大奸相:蔡京、秦檜、韓侂冑、史彌遠和賈似道。

    有人說,六朝中的奸臣都寫得很有能力,是不是在為奸臣正名?

    我想,無論奸臣還是名臣,能當上宰相的,都不是廢物。因為他們是奸臣,就認為他們不幹正事,也是一種誤解。這五大奸相之所以被視為奸臣,首先是禍國殃民,這是基礎。其次是對待政敵手段惡劣,這是重點。

    宋朝前期名臣輩出,雖然有政見之分,最多是把政敵趕出朝廷,到邊遠州郡當個小官。從蔡京開始,發展到把政敵立碑刻名,不僅列名的政敵永不錄用,還禁燬文字,禁止其子孫參加科考。秦檜除了殺岳飛,更把不同意議和的近百名官員或貶或逐。韓侂冑為岳飛正名,追贈為鄂王,削秦檜王爵,改諡號為繆醜,但他嚴禁道學,把包括朱熹和四名宰相在內的五十多人定為偽學逆黨。

    後來韓侂冑北伐失敗,史彌遠暗殺韓侂冑,力主議和,恢復秦檜的申王爵位和忠獻諡號,反對議和的或是處死或是杖斃,矯詔立帝,擅權二十餘年——雖然他因為支援道學,而沒有名列宋史的奸臣傳,但種種作為比秦檜更惡劣,後人無不視之為奸臣。

    另一方面,沒有徽宗、寧宗、理宗這些昏君,也沒有這些奸臣大肆用奸的空間。從這方面說。秦檜遇到程宗揚,也許是他的幸運。

    附帶提一筆王氏:程宗揚不知道,秦檜的妻子王氏確實是李清照的表妹。

    各種筆記和演義中,秦檜與王氏密謀於東窗之下,秦檜尚在沉吟,王氏已經說:縛虎容易縱虎難。秦檜私計遂決。因此王氏與秦檜一起,在嶽王廟前跪了五百年。

    然而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卻記載:秦檜病中興大獄,列五十三人名單,已經擬定刑名,家吏送來畫押時,王氏再三拒絕。秦檜死後,這些人都保全下來。

    從這裡看,王氏的汙名是受了秦檜的連累。

    另外追加一句:由於漢字的特性,雕版印刷一直是主流。隨著時代和技術發展,清末活字印刷取代了傳統的雕版印刷。但進入二十世紀,由於成本和使用效率的影響,活字印刷術正在向新型雕版印刷術發展。最終雷射照排技術的出現,終結了活字與雕版印刷的爭論。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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